在佔卜這一行裡,在論及佔卜的有效性時,我們常常聽到以下幾個詞,直覺 經驗和失效。
是的,沒錯,失效。很少有從事多年佔卜經驗的佔卜師能站起來大聲說,他從開始到現在沒有一次錯過的。堅持到現在依然做得很好的佔卜師,大多是一步步走出來的,而成長的經歷如果用幾個詞組來形容,就是:對錯經驗的加成,以及常年卜卦看出來的卦感和盤感——即直覺。
而至於直覺力是如何形成的,大多是歸功於個人經驗的,尤其在後期的佔卜的解讀過程中,直覺佔了很大一部分比例,同時也表示這種直覺力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乎是一種將所見卦象、牌面、盤面等等翻譯成佔卜語言的感知力。除了佔卜師外的其他普通人是否具有類似的直覺呢?那這種「感知力與翻譯能力「是什麼呢?它們是否與個人經驗有直接的關係?它真的說不清道不明嗎?
如果佔卜失效的話,是什麼原因呢?這個直覺一定是在描述事實的嗎?
經常聽到佔卜界小夥伴們在面臨卦象失效的時候,說到這麼一句話:「並不是卦象不準而是解讀不準」,這句看似很炫酷神秘深奧難以理解的話,有什麼特殊的道理?
如果粗略的對佔卜進行劃分,一種是具象式佔卜,比如韋特塔羅牌;一種是抽象式佔卜,比如六爻;一種是抽象與具象並用,比如佔星。由於具象容易上手且易於說明,所以我們用塔羅先做一個不管有沒有神秘學基礎的人都可以玩的小遊戲。
首先,我們都假設你是一個佔卜師,客戶小A找你佔卜問她和她喜歡的人小D的感情發展,也就是會不會在一起的問題,結果出現了這張牌,請看下圖(戀人牌,不分正逆)。為了降低遊戲難度,我們只保留兩個選項
A、會; B、不會
Okay,保留你的回答,我們來看下一道題。同樣,客戶小B也找你來佔卜同樣的問題,前提條件加上,他從大學到現在工作一共追了小D快5年,此時出現了這張牌,我們依然保留兩個選項,
A,會; B,不會
記下你的選項,我們看第三個問題,來自泰國的客戶漂亮小C,在中國的一個月期間,他愛上了隔壁的小D,下個月就要回國了,想在回國前表白,那同樣的問題、同一張牌,你會回答A還是B?
我想聰明的你應該猜到了什麼,比如,如果A B C和小D是同性,同樣一張戀人牌,你會選A 還是B?但是等一下,先保有你的答案。
我們再一次回過頭來,把所有的問題中的雙方,都假設為異性,隨後把問題換成雙方是否會結婚,再選一次A或者B。然後我們再看一眼這張「戀人」,對照一下自己三組可能相同,也可能不相同的答案,問一下在自己做出的判斷的背後,理由是什麼?
這在經驗豐富的佔卜師眼裡,可能會像是文字遊戲,因為在實際操作中,一種情況是會和對方首先確定好問題背景,另一種情況是「即使不確定好背景,我也能知道兩方的情況和發展。」
但是,再等一下,請允許我來問幾個問題。
我相信有一部分(佔卜師與非佔卜師的讀者們)會給出自己的判斷原因,比如這張牌的牌名就是戀人牌,本身就是戀愛的意思;畫面中一男一女在天使下,表情愉悅,就像是被證婚一樣,像是伊甸園中的亞當和夏娃,所以異性當然OK,同性說不定。
當然也會有一些了解塔羅對應知識的人說,戀人牌在佔星中對應雙子座,為雙體星座代表成雙成對,雙子座的英文名Gemini來自拉丁語geminus的複數形式,意思為「孿生子」,所以同性也是OK的,這裡就出現了判斷依據的矛盾。
為了保護自己不被拖鞋底砸掉門頭,雖然很想繼續問在結果為相反的判斷依據中,你為什麼選擇依據a,而不是依據b, 所以根據多次被砸經驗,我擅作主張地總結出大家的答案,直覺。
我們先回到一開始的這張牌。
不管是不是佔卜師,我們在問題預設的背景下(雙方愛情問題),對它的畫面主體把握都是一致的。
1)Lovers--戀人;
2)男女--異性,赤裸;
這兩點加在一起,足夠一部分人得出一個快速結論——這張牌代表異性間的愛情。
也就是說我們大部分生活在現代的人對這幅畫面的主體,都有同樣的思維翻譯方式。
所以我們回答了文章開頭所提出的第一個問題,直接從畫面、人物、形象得出的第一印象;學習塔羅之後的含義總結;眾多解讀經驗積累之後對含義的「深化理解」或「深入理解」;以及不同語境下,對不同對應系統取象的直覺變化。「除了佔卜師外的其他普通人是否具有類似的直覺呢?」 有的,只是了解深度不同,而程度不同。
那它是從哪裡來的?跟經驗有關係的話是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大家從小寫作文的時候,老師有沒有說過這麼一句話:「想到的第一種思路一定不要去寫。」給出的理由是,因為大家都會這麼寫,所以文章會了無新意並且不會出彩,不出彩無新意就容易落入俗套,而落入俗套又沒有足夠好的文筆和內容支撐的後果,就是閱卷老師不會對你的作文產生深刻的印象,那就代表著得高分的機率會大大降低。
所以,要寫出獨特的文章,下筆之前,要拋棄掉自己的「第一思路」。
這裡存在著一個可怕的邏輯:為了得高分,而否定自己的第一思路。
但也有個很有意思的邏輯:往往我們看事物與問題的第一角度,大部分是眾人都會想到的。並且一致性的程度從同班到同級、同校、同地區、同省到全中國逐次遞減,當然作文題目本身的種種限制條件下,即使一致性逐漸縮小,但是選題角度差異性會並不會等次增加。
這看上去,除了「第一思路」與「直覺」名詞一致,似乎與我們佔卜並沒有多大關聯,但如果我們等一下,別著急下結論,先問自己一個問題,從寫作文這件事來說,為什麼我們的想法和眾人是一致的,不是說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嗎?
我想你們都知道答案,也就是我們大部分的教育背景和經歷是相類似的,從同班到同級、同校、同地區、同省到全中國,尤其是現在的網絡極為便利與普及的情況下,我們隨時接受著來自四面八方的信息,而這更加意味著我們的社會背景也趨同一致,那這會影響什麼呢?
很明顯,是我們的思維方式。類似趨同的經驗和經歷所造就的思維慣性,我們慣常考慮這個作文題目的思路,也就是我們的第一想法,可以說直覺,也可以說是感覺。
而這與我們之前做的這個佔卜小遊戲中所產生的「直覺」,是一樣的。看似「說不清道不明的」的一種直接感知力,實際上蘊含了我們接觸這張牌面之前所有的社會經驗,以及憑藉這些經驗給我們的第一印象所產生的「直覺」,這種利用畫面的佔卜方式,即使對沒有接觸過的人來說,裡面都有一部分共同經驗,是可以做出拆解,並直接進行「佔卜翻譯」。
如果我們這樣來理解的話,所謂的佔卜解讀就是社會共同經驗+個人經驗所造成的「直覺式解讀」。這裡的個人經驗包括個人曾經與當下的學習、經歷與感悟,解讀與理解差異的部分就在於此。
那麼直覺一定是在描述事實的嗎?解讀為什麼會失效?而失效的時候,為什麼佔卜界常常流傳一句話,叫做並不是卦象不準而是解讀不準,這句話有什麼神秘的地方嗎?
回到剛才拆解出的共同話語背景:1)Lovers--戀人;2)男女--異性,赤裸;我們剛剛提到這兩點加在一起,足夠一部分人得出一個快速結論——這張牌代表異性間的愛情。但真的是僅僅只有這兩個簡單的要素疊加就會獲得這份直覺嗎?
讓我們再來玩一次遊戲,同樣是不分是否有佔卜功底,我們僅僅用這兩個詞組:赤身的男女、戀人。用第一直覺給出答案,你會得到什麼?「戀人之間不可描述的小故事」?
再追問一句,如果佔卜沒有牌面,問「是否會在一起」,你會得到和以上三個情境下相同的答案嗎?
接下來讓我們思考3秒,於這個兩個詞組,考慮到討論的方便,我們假設部分人第一直覺得出的結論是「不可描述的小故事」。但是,我們要看一下是怎麼在「一念」間得出這個結論的。
我們大部分人從小接受的教育是:出門要穿得體的衣服才是不丟人並且自重的行為,尤其是女生。除了裸體癖好者,周圍並沒有人不穿衣服就出現在公眾場合,並且一旦出現裸體癖好者,社會大多數會予以激烈的譴責;如果把青春偶像的《男生女生向前走》和都市白領戀愛電影《單身男女》分別改成《男女向前走》和《單身的男孩女孩》,我想這兩部劇當年撲街的概率會成指數式增長......
赤裸等於出於隱秘的環境;男女等於成年的男子和女子在一起;戀人等於比一般人之間更親密的私下關係、且互相吸引的異性。當兩個詞並列在一起的時候,然後我們大腦飛速地將這兩個獨立的詞彙串聯到一起,尤其是當共同點非常明顯的時候,吸引、私下、親密和異性。但是,男女在一起就一定是情侶嗎?
有沒有可能是這對戀人剛生出了一對龍鳳胎?有沒有可能是裸體權利的遊行,恰好是一對戀人參加?有沒有可能是被勒索綁架?
所以這裡的直覺,成為了判斷的盲點。
受害者阿時和佐山牢一的屍體並列臥在香椎灣的寒風中。
「阿時的灰色的防寒大衣下面,穿著蝦茶色的盛裝,衣服毫不顯紊亂,身邊整整齊齊地橫放著一對膠拖鞋。男人的面孔橫側著,茶色西裝褲腳露在深紫色大衣外面,雙腳穿著皮鞋。鞋子擦得很講究,閃閃發亮,上面露出一節紅紫花的襪子。 這一時男女屍休之間,幾乎沒有什麼隙縫。巖石的窄縫裡,爬過一隻小螃蟹,一直爬到男屍旁邊的橙汁玻璃瓶的上面。」玻璃瓶裡的橙汁被檢驗出來含有致死的氯化鉀。
「是自殺啊!」老警察站在那裡,邊看邊說。「怪可憐的,兩個人都還年輕哩。」——松本清張《點與線》
犯罪者造了一個象,讓人產生先入為主的印象造成了盲點,並通過縝密的手段,不斷藉助第三方製造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以及兩人是情侶關係的證據。於是這個象不斷地擴大,給人一種如墜霧裡不得解脫的迷惑,這就成了推理小說的謎,以象所鉤織的謎。
那麼這個象的本身有錯嗎?如果我們客觀去描述事件與除了犯罪嫌疑人以外證詞,阿時和佐山的屍體衣冠整潔地並列在海岸邊,身邊的玻璃瓶裡裝了混合氯化鉀的橙汁,阿時的兩位同事看到她與一男子說笑著上了開往香椎方向的車,犯罪嫌疑人安田的客戶確實按時在火車站接到了他,而按照接站的那班列車所顯示的時間確實不可能出現在犯罪現場......
象本身沒有錯,問題出在我們因此解讀判斷的盲點上。
「男的同女的死在一起,頭一個思想,必定是情死,這就是先入為主地進入了頭腦。 而且長期暗藏起來,於是造成盲點。」——松本清張《點與線》
這與佔卜也是一致的,無論是具象還是抽象,畫面、卦象、星盤等本身就是對事件反應的象,而作為一種客觀反映,它本身並沒有什麼錯,確實是人們在解讀時因經驗造成的先入為主造成了盲點。所以這句看似很炫酷神秘深奧難以理解的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它所表達的意思,實際就很類似於:小紅的別名是紅紅,紅紅是小紅。
如果我們看回牌面,我們真的是僅僅這兩個簡單的要素,就得出結論的嗎?哪些細節潛在地影響了我們的判斷?方便起見,我把圖再放一下:
3)男人看向女人,兩人的腳尖都向著對方,雙手打開,即這兩個人樂於相互靠近。
4)同時天使在背景上張開雙臂,面色溫和。這進一步給我們造成一個印象,即這段關係是溫和的,並且是接受的,這裡無論是男子、女子還是天使都在張開自己的雙手,試想一下,你是會對喜歡的還是排斥的人如此自然地張開手臂,袒露心胸?當他們做出這樣的姿態,我們身體本身的經驗就已經把信息傳遞過來了。
5)當然如果我們再仔細一點,這個女子是抬頭看天使的,背後的蘋果樹上有一條蛇,男子背後的樹上是火焰,大部分人會想到這裡是伊甸園,他們是亞當和夏娃,是未來的夫婦,夫婦是什麼?是家庭和婚姻的組成人。
6)假設我們把背景換成黑白夾色,或者深夜無月、無星,再刮來幾陣妖風,你還會得出兩人會好好戀愛的這一答案嗎?
當然還有很多其他的點,不管我們有沒有覺察它們何時、怎樣進入我們的大腦,這些細節都給予了一種印象,而這些印象無一不在影響我們對牌面含義理解的取向,然後我們的大腦在幾秒中內將所偏愛選取的信息進行組合,並給大部分人形成一種甜蜜的、溫暖的、接受的、兩性的、生機勃勃可發展的整體印象。
當然除此顏色、人物、動作、象徵等通俗與表面上的印象上之外,畫面本身之外的經歷同樣影響了我們對這些信息與行為的解讀。那這就既包含了共同經驗,又囊括了個人經驗疊加。
所以,哪怕在共同背景下,即使是看似可以直接得出結論的兩個直接性要素,其背後都有整個畫面所帶來的細節支撐,它們無一不富含了共同與個人的經驗背景,幫助我們在一秒內做出這個直覺判斷,所以我們常常以為的自己「一念」之間的直覺,真的是「一念」嗎?而這還只是個簡單的案例遊戲,念念相續之下,一秒早已千迴百轉。
我猜,到了這裡可能會有人提到,沒錯,上面的結論,並不是僅僅這兩個簡單的要素就得出的。我們是因為信息不完整被誤導了,但是真的是因為不完整嗎?
如果我們再看抽象的卜卦方式呢,比如六爻。
一個問題對應一個卦。你怎麼去解?
兩個詞組所表現出來的信息,相對畫面的信息更少;一個卦所表現出來的信息,相對兩個詞組更少。
如果這裡是現場,我相信有人會舉起手來說,六爻有一套自己的語言體系,每個爻之間有不同的互動關係,也有人事物與天時的對應,它所表現出來的信息並不少。它和詞組之間沒有可比性。
這看上去像是站在學習了一整套六爻佔卜方法之後得出的反駁,那麼我們來問個問題,六爻分父母、官鬼、兄弟,世應爻,動變靜,為什麼詞組不可以?為什麼六爻可以有自己的一套佔卜體系,詞組不可以?以及這些體系是根據什麼變化出來的?
它所囊括的到底是怎樣的世界觀?
如果在我們眼裡一個卦象都可以有這麼豐富的信息,為什麼六七個字組成的詞組不可以?所謂的抽象真的是抽象嗎?所謂的局限是卦象、詞組、畫面的局限,還是我們自身眼界的局限?
為什麼我們與這個萬千豐富的世界共同生活了20多年,卻只能給出一個固定思維下的解釋?光是兩個詞組給我們印象的來來源,就可以出厚厚一本書還寫不盡數,這真的是因為信息不完整嗎?還是說按照固有的思維方式給它們按上了一條自以為只有一條路可走的連接線?
我們的思維習慣去將不同的事物聯繫到一起,唯一的區別就是能否對這種聯繫產生自覺,這構造了我們大部分人的認知判斷體系,並且如果我們不去看自己的思維和心念是如何產生的,我們大部分將毫無自覺地應用它。
這源於一種潛在更深的世界觀,即萬事萬物都是相互聯繫的,時間和空間是連續的。這個世界的聯繫性和連續性貫穿每時每刻的呼吸與生活中,以至於在我們自以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被深深嵌入意識裡,並不斷強化。
表現在思維上,就是在不斷的念念相續之間找到連接力。剛才的直覺判斷的問題,這是壞事嗎?對每天處理接受大信息的腦袋瓜來說,並不盡然。我曾經聽到過兩個冷段子。
1)、蜈蚣爺爺有很多隻腳,有一天蚯蚓問他說,蜈蚣爺爺,你有那麼多隻腳,你是怎麼走路並且還能保持這麼好的平衡的呢?蜈蚣爺爺一邊想一邊走,自己把自己絆倒後,發現再也不會走路了。
2)、有一個鬍子很長的老爺爺,有一天睡覺的時候老伴問他,是怎麼做到一邊睡覺一邊還不壓到自己鬍子的,老爺爺一邊考慮怎麼回答一邊準備入睡,從此以後,老爺爺再沒睡過好覺。
這裡沒有什麼對,也沒有什麼不對。只是得時常把自己的想法拿出來曬一曬,反問一下判斷標準是哪裡來。既然我們大部分人的判斷標準是從經驗產生的印象,再到直覺判斷,那檢查一下自己的思維有沒有蒙上厚厚不見底色的塵土,看看是哪裡可能出或已陷入盲點,總歸不是什麼壞事。
前面我們說了一堆經驗、直覺、思維的念念相續,最後不妨岔開話題,開個腦洞,我們常知佛家常言一念天地、自心一處,既然是念念,那麼相續之間是否能做到一斷念,一定念,以及定而不轉?不過做不到就像極了在玄學門口耍流氓一樣,所以我們這裡不做討論,只保持思考。
世間千面,萬相眾生。小平同志改用了顧炎武先生的話說,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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