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教我認識的第一個星座,是大熊星座,那巨勺般的北鬥七星,正君臨夜空,高懸在北半球天穹。「你瞧,那勺口前後兩星的距離,在天球上稱作一度。」九哥說:「要是在曠野看,從東邊地平線到西邊地平線,便是180度。
注意到了嗎?鬥柄第二顆星旁邊,還有一顆肉眼不易看到的小星,我的眼睛近視,看不清,你應該看得見。這是一顆光線微弱的五等星,古代阿拉伯人稱它叫『考試』,是徵召新兵考核的標準,若看得見的,就算視力合格。」我當然看得見,並為自己眼力甚好而欣喜。
「牧夫座也是初夏天上有名的星座。」九哥又說:「他的兩隻獵犬,忠實地守衛著大熊星座。牧夫面 對強敵,彼此竟能相安無事,他還悠閒地坐著抽菸呢。大角星是牧夫座的主星。西洋名叫『亞克多羅斯』,意思是『熊的護衛者』。」他們指著另一邊:「你再看,從大熊星座越過北極星,以直線搜索過去,有個呈W形狀的仙后座,仙后座是仙王西浮斯的妻子,名叫加西奧比婭。一次,她得意忘形,當著眾神誇耀女兒安德洛達公主美麗無比,連海神的女兒也比不上她,這可讓海神的女兒氣壞了。她向父親哭訴加西婭無禮,海神大怒,命令山峰噴出熊熊烈焰並發出海嘯,於是大地震動波濤洶湧,一時海上又來了一隻怪獸,吞食人民不計其數……」聽著這氣勢恢宏的神話故事,思緒也隨之飛騰,實在讓我著迷。
九哥每講一個星座,圍繞它總有一段故事。融 天文知識與神話傳說為一體,讓我一度枯澀的想像,如春雨後的原野,漸次展開它綠色的生命——絢麗多姿而搖曳生輝。許多夜晚過去了,我認識了大熊星座、小熊星座、獵戶座、雙子座、金牛座、北冕座、天鵝座、天琴座、仙后座、蛇夫座,並對恆星、行星、白矮星、紅巨星、黑洞、彗星,光譜的紅移等天文現象,有了一定認識和了解,這對於一個少年,是彌足珍貴影響深遠的知識。
後來的一些夜晚,我單獨將星圖和手電筒放在枕邊,自己先睡一陣,到半夜或後半夜醒來,披衣 離家出走小鎮,到更空闊的田野觀望星空,尋找認識的星座,有時難以辯別,便拿出星圖打開電筒對照一陣,熄滅光線後,必須等一陣,才能重新看清星空。按照九哥告訴的方法,我能找到 10點後或下半夜才會出現的星座,這是由於所有臨空的星座,都將以北極星為中軸,繞著它緩慢旋轉,原來在地平線的星星,會因時間推移漸次升高;而在中天停留的,又會慢慢西墜。
這種專注天空夜觀星座,進而忘記腳下的習慣, 曾讓我鬧出笑話。某一夜,我在一條路上對空觀察,兩邊全是水田,周遭蛙鼓如歌,有時為選取角度,需要橫豎進退移步,「噗咚」一聲,那次我失去平衡踩下水田,待拔出腿來,涼鞋卻陷進泥裡。我不得不挽起袖口,從田泥巴中掏出那隻鞋,自己已笑得合不攏嘴了:「如果可以一心兩用,那才好呢……」 連天上的星星,似乎也在眨眼笑我的痴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