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鄧鉑鋆】
2019年12月24日6時許,北京民航總醫院急診科楊文副主任醫師在正常診療中,遭到一位95歲高齡患者家屬(55歲)的惡性傷害,致頸部嚴重損傷。事發後,北京民航總醫院第一時間組織全院力量進行搶救,同時,北京市衛生健康委迅速調集北京協和醫院、中日友好醫院和北京同仁醫院相關專家進行會診,全力救治。楊文醫師終因傷勢過重,經搶救無效,於25日零時50分不幸去世。
殺醫是人類文明不能容忍的惡行。犯罪分子事先準備了長達二十公分的兇刀,為了麻痺受害醫生假意交談分散醫生的注意力,暴行幾乎切下了醫生的頭顱,導致醫生的氣管、頸椎和主要血管全部斷裂,回天無力。這一暴行絕不是兇徒的臨時起意,我譴責兇手,希望法院不要採信「激情犯罪」的說法,以故意殺人罪對這社會影響惡劣的兇徒從重判決。並呼籲以後此類事件都能嚴格執法,有效震懾此類事件涉事人員。
憤怒之餘,本著治病救人的態度,筆者還是想試著從幾個方面,與大家一起分析本次事件背後需要社會共同來思考的幾個問題。
階層的割裂
首先是事件發生後一些輿論傳播失真反應的問題。慘案發生之後不久,筆者在知乎、微博等平臺看見一些網友「好心」傳播「真相」:那位95歲高齡老人是一位離休老同志。「一個月享受6.9萬元各類退休待遇,養活了一家子啃老族。老人病情不理想,眼看要失去長期飯票的家屬悍然作案」。事實上,根據相關信息,涉事的病人名為「**氏」,是一位京郊農村的家庭婦女。
事發民航總醫院的位置地處北京東四環,周邊居民主要是新市民和上樓農民,上海寧管這種地區叫「下只角」,周邊並沒有「高級老頭」住宅區。通常,部級幹部退休金在一萬左右,根據級別工齡特殊補貼等有所不同。但是如果一位老同志的「退休待遇」高達「每月6.9萬」——哪怕沒有這麼高,只是普通的部級領導,那他看病一般都去協和醫院、北京醫院、北大醫院、中日醫院相對獨立的院落或建築,跟普通民眾不會有交集。何況,但凡有「單位」的離退休「高級老頭(老太)」去醫院就診,就職單位的離退休幹部服務部門要派人陪同,負責協調相關事宜。
網傳遇害醫生同事的控訴
不論哪種「高級老頭(老太)」,都不會像遇害女醫生的同事透露的那樣:滯留民航總醫院這家三乙醫院好幾天,家屬固執而難溝通,既要求「治好」病情複雜的老人又不許做檢查「坑錢」。三乙醫院不是印在保健證件上的定點醫院,沒法報銷——僅限定點醫院是怕哪位老同志想不開去莆田系醫院。長住急診也不報銷,因為他們有綠色通道住院。如果是民航系統內的老同志,照顧的只會更加周到。
「高幹老太」謠言大行其道,要麼出於仇視某一階層,要麼是缺少城市生活經驗(或兩者皆有。這也體現了不同階層之間可能正在形成的信息和世界觀的鴻溝,甚至是感情上的鴻溝。須知,國家和文化是被共同記憶與「想像的共同力」凝聚的。
代際的割裂北京市老齡辦發布北京老齡事業發展和養老體系建設白皮書顯示,截至2017年底,全市60歲及以上戶籍老年人口約333.3萬,佔戶籍總人口的24.5%,戶籍人口老齡化程度居全國第二位。老年人健康狀況差,一些老年人合併有多種慢性疾病,醫治難度大,大城市老年人「住院難」時有發生。隨著我國老齡化加劇,服務老年人的社會資源緊張和相應的社會問題應該引起全社會的重視。北京最近的這起殺醫兇案發生在醫院急診科,由高齡老人的中老年家屬犯下,反應了深度老齡化社會不可迴避的嚴重問題。
1.民眾缺少生命教育、死亡教育,「看不開」。明明是壽終正寢的年齡,九十歲的白事是「喜喪」,老人和家人依然無法坦然面對死亡。大限將至,老人怕、家人急,情緒不冷靜。
2.社會沒有相應的臨終關懷機構和服務。人們在思想感情上不可能放任患有多種慢性病的老人在痛苦中忍受、等死,只能前往醫院。
3.醫院出於KPI和資源數量等原因,無力接納這些老人住院治療。於是,許多慢性病發展至終末期的老年病人只能在急診室這個不體面的環境裡苟延殘喘。
4.社會缺少助老服務。
電視劇《老有所依》劇照
據稱,北京殺醫事件的兇徒不是老太太的老來獨子,上邊還有哥哥姐姐。按照當年的生育年齡,推斷也是六七十歲的老人了。筆者經常看到類似兇徒兒女那個年齡段的老人,一群遲鈍、固執,談話間經常動怒的老人,如同沼澤裡的大象一般對他們父母的病情進行徒勞的探討。這完全超過他們的經驗,也超過他們大腦的理解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