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冬天,巖井俊二的這部經典之作《情書》就會被觀眾們拿出來重溫。
如同影片中渡邊博子朝著雪山深處呼喊一般,我們跟隨它獲得了一份應屬於冬季的溫暖。
但《情書》的秘密很難通過他人之口講述,只有透過影像才能一探究竟。
藤井樹(女)
想像一下,當沒看過正片的觀眾獲知《情書》講述的愛情故事裡有兩位長相相同的女主人公,並且其中一位還和男主人公同名同姓時,肯定會驚訝不已。
畢竟,如此巧合的設定,像極了狗血劇。
放在之前,如果看完《情書》後還能體會出上述這般模樣,那他絕對是個腦洞大開的人。
然而,有些評論又讓人深感無奈——藤井樹是渣男。
藤井樹(男)
姑且不談「藤井樹」究竟是一個何種精神內核的角色。
屢見不鮮的「渣男」等網絡詞彙就足以證明網際網路時代的思維危機正愈發凸顯。
去年,談話節目《十三邀》中茅盾文學獎得主金宇澄曾表示:
「最不好的一個詞就是『渣男』,把非常複雜的人性,用這麼低能的一個詞涵蓋,我特別不喜歡。你活到一定年紀,會覺得人越來越複雜,再這麼說,太可憐,也太幼稚了。」
圖片來自《十三邀》
這個觀點在當時引起不少爭議,同時帶來了更深刻的思考。
金宇澄說渣男一詞,恨的是「當下人對人的評價、對情感的體會如此的單一、片面」
當類型化的網絡詞彙廣泛傳播時,我們應該怎樣謹慎使用?
當人們習慣使用標籤定義事物時,又如何撕去固化思維?
「渣男」
在百科詞條中,對於「渣男」的定義是:自我感覺良好、自私、擅長索取、不負責任,以玩弄別人感情為樂的男人。
同樣的概念,換一個性別就成了「渣女」。
舉一反三,用標籤化、單一化、格式化、統一化的視角去評判一部文藝作品時,總是有著某種違和感。
「馬爾克斯筆下的阿里薩是個十足的大渣男」
「《源氏物語》中的光源氏簡直是個可怕的傑克蘇」
《源氏物語》(1991)
再或者延伸到評判創作者身上:
「金庸是直男癌的意淫」
「大劉是屌絲的狂歡,他筆下的人物都是屌絲的幻想」
在這裡,不管是通俗文學,還是純文學都被某種情緒下了定論,沒有人在乎作品深處的主題與內核。
《三體》概念圖
回到男性藤井樹這個角色身上來,他究竟對待感情是否認真?
顯然,影片沒有給出具體答案。
換言之,在巖井俊二所塑造的這個角色身上,他用了一種留白的方式讓觀眾去主觀遐想。
《情書》藤井樹
因為對觀眾來說,縱使影片給出的所謂全知視角下,也只能看到演員柏原崇帥氣的臉龐,以及那暗生情愫的青年藤井樹。
當沒有兩位女性角色那樣私人化的表達時,觀眾與藤井樹的距離自然也隔上了一層如圖書館裡那朦朦朧朧的濾鏡,無法獲知其複雜的全貌。
《情書》的核心主題亦從一個看似單一的愛情,轉移到了別的方面——「與過去和解」及「對待死亡的認知」。
導演巖井俊二在訪談錄中回憶起《情書》時表示,創作這部電影的緣由主要來自於自己上中學時的一個冬日經歷。
那時,巖井俊二為了趕上準時出發的公交車,在凍硬的路面上奔跑起來,還差一點就到車門的時候,公交車突然加速,他因為用力過猛,腳下打滑,摔倒在路邊的積雪上。
巖井俊二
這次意外事故,讓巖井俊二在醫院裡住了幾個月。期間,他不能夠去上學,每天往返於家裡與醫院,無聊得要命。
來看望他的同學,帶來了全班寫的慰問信。十多年後,當巖井俊二正打算寫一部電影的初稿時,他才想起了那些信封。
慰問信裡有女生認真的筆記,寫著「一定要快點好起來」,也有狐朋狗友的塗鴉。
看著慰問信,他千思萬緒,追憶過去。就在那一刻,開始有了一個關於「信」的設想。
巖井俊二
與巖井俊二的經歷一般,《情書》亦是一個借著書信追憶過去的故事。
在影片中那封信的開頭寫著:「你好嗎?我很好。」
這是渡邊博子寄往天國的藤井樹的一封信。
圍繞著這個已逝的男人,我們看到渡邊博子的成長與轉變。
她從最初那個不敢發問的人,成為朝著雪山裡大喊的,接受真相的人。
或者說,在博子的內心裡終於為過去畫上一個句號,開始願意書寫下一個篇章。
而對於回信的那個藤井樹而言,她通過這場冬季之日,發掘了曾經忽略的記憶,重塑了對整個家庭的認知。
雖在天國,那個男人卻牽動著現世人們,他成為一種符號,解讀著日本民族對死亡的認知。
或許他對渡邊博子的一見鍾情戴著欺騙面具,但帶來的卻又是褪去稚嫩外衣的成熟自我。
《情書》得以成為經典在於它很好地圍繞著「不可知性」講述了一個略帶哀感的故事。
這種不可知性是個人化視角的局限,導致我們無法看到一切事物的全貌,導致我們對他人的了解程度永遠深入內心。
其所帶來的推測、猜測、探索永遠是最耐人尋味的過程。
這也自然不難理解,觀眾更樂於探索的是那些留白,並塑造一個說服自己的「藤井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