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立於百年機遇變革潮頭,數字經濟已成中國經濟高質量躍遷新引擎。加速數字產業化、產業數位化,是當下發展數字經濟及數位化轉型的重要命題。到底什麼是數字經濟?數字經濟現處何種階段?數字經濟的發展方向在哪裡?如何實現數位化轉型?……
億歐EqualOcean作為一家專注科技、產業、投資的信息平臺和智庫,現推出「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百人談」專輯(同期,億歐EqualOcean數字產業創始人俱樂部也已成立),將通過深度訪談100位各行業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洞察者、推動者與實踐者,在認知層探索解決方案與方法論。
本文系「億歐EqualOcean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百人談」專輯文章之一,我們訪談了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長聘副教授周源,以製造業為例就數位化問題進行了深入交流。
清華大學公共管理學院長聘副教授、博士生導師周源,主要研究領域為公共政策、創新管理、創新政策。主持國家自科基金、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國家科技重大專項子課題、國家發改委規劃研究課題等國家縱向項目20餘項。已在國內外期刊上發表論文60餘篇,著作4本,參與20餘篇報告章節編寫。
在與億歐的深度溝通中,周源以製造業為例,講述了對數字經濟和數位化轉型的理解,分析了企業轉型升級過程的趨勢和挑戰,以及未來的發展方向和潛在機遇。
周源表示,很多人認為製造業升級就是企業買一些新的設備,或者上一些新的技術,就是製造業的升級。這一看法其實不準確、不全面。
在他看來,數位化賦能的產業升級應當包括三個要素:一是核心技術創新的數位化升級;二是企業管理能力和商業模式的升級;三是產業鏈地位和創新生態網絡重構的升級。
數字經濟無疑將會創造出新的市場需求,周源認為廣大中小企業應當抓住這一變道超車的機會,提升自身能力、創造更大價值。他眼中的「抓住機會」不僅是指構建一些新的商業模式,更是要形成產業鏈地位的升級與創新生態網絡地位的躍遷。
如何理解數字經濟和數位化轉型
Q:談談您對當下數字經濟的理解?
數字經濟,是一個內涵比較寬泛的概念,凡是直接或間接利用數位技術來引導資源發揮作用,推動生產力發展的經濟形態都可以納入其範疇。
在技術層面,包括大數據、雲計算、物聯網、區塊鏈、人工智慧、5G通信等新興技術。在產業應用層面,智能製造、智能交通、智慧建築、新零售等都是其典型代表。
Q:您覺得目前中國處於數字經濟哪一階段?
這要從兩個方面來看,一個是產業應用層面,一個是技術層面。
從產業應用層面來看,中國正處於大力發展數字經濟的階段。近年來,中國數字經濟的產出和比重在明顯提高,當前中國數字經濟規模已躋身世界前列,未來數字經濟將是中國經濟重要的增長點。
從技術層面來看,我國數字經濟的核心技術支撐仍有不足。以智能製造為例,儘管國內少數先進位造企業已經達到世界先進水平,數位化、網絡化、智能化水平已呈現出從追趕到前沿的關鍵轉變,但是大多數製造企業還處於從第二次工業革命向數位化製造轉型階段,技術水平差距仍然顯著存在。
Q:您認為數字經濟與實體產業之間的連接點是什麼?
數字經濟與實體產業之間的連接點在於賦能,即數字創新對核心技術研發、產業關鍵應用、產業鏈網絡構建以及其之間生態鏈的賦能。
以數字經濟視角下的製造業升級為例,很多人認為製造業升級就是企業買一些新的設備,或者上一些新的技術,就是製造業的升級。這一看法其實不準確、不全面。
事實上,數位化賦能的製造業升級應包括三個要素:一是核心製造技術創新的數位化升級;二是企業管理能力和商業模式的升級;三是產業鏈地位和創新生態網絡重構的升級。如果比較全面地看,我認為,這才是我們目標中的製造業升級,而不僅僅是數位技術的採納,或製造技術的簡單升級。
數字經濟給製造業升級帶來的不僅是生產效率的提升(即以更高的效率、更低的價格製造更多的產品),更重要的改變在於,企業內部創新管理的提升,以及外部創新網絡包括產業鏈管理能力的升級,使得他們能夠在動態市場需求、全球競爭博弈等複雜情況之下,仍能提供有效供給。
Q:您認為目前推動企業數位化轉型的核心動力是什麼?
企業數位化升級的核心動力,是充分利用數位化技術賦能,打造新型競爭優勢。企業希望,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歷史性的交匯期,抓住數位化技術賦能帶來的快速追趕甚至是變道超車機會。數字經濟會給企業和市場帶來很多增長機會,很多企業希望藉助其力量突破傳統領先企業的產業壁壘。
近年來,我國工業界大力推進「網際網路+製造」。製造業、網際網路龍頭企業紛紛布局,將工業網際網路、雲計算等新技術應用於製造領域。部分企業迅速把握住了技術變革的機遇,充分應用網絡化技術賦能製造業,優化設計、生產、服務各環節,解決了很多過去解決不了的質量、效率、響應和模式問題,顯著提高製造水平。一些企業甚至從機械化製造階段(幾乎無數位化應用)跨越到了智能製造企業的行列。
製造業數位化轉型的現狀、挑戰和對策
Q:自2015年提出《中國製造2025》以來,我國製造業轉型升級呈現怎樣的路徑和趨勢?
美國、德國、日本、中國等主要工業國家,都把智能製造作為推動製造業轉型升級的主攻方向。
西方發達國家正積極參與新一輪的智能製造浪潮,美國啟動了「先進位造業夥伴關係」,德國制定了《工業4.0戰略倡議》,英國提出了《國家工業2050戰略》。許多其他國家也推出了類似的計劃,鼓勵智能製造發展。
這些舉措有時會給製造業企業帶來困境——它們面臨著制度上的同構壓力。特別是,當龍頭企業致力於推動最先進的智能製造,並在試點項目中取得成功時,龍頭企業推進智能製造的技術、管理優勢,使得後發企業難以跟上節奏。同時,由於推進智能製造的成效具有高度不確定性,且投資大,廣大製造業企業對推進智能製造採取了謹慎的態度。
在現實中,西方發達國家的許多製造企業在過去幾十年裡採用了「串聯式」的升級戰略,順序推進智能製造的三個基本範式——從數位化製造到「網際網路+」製造,再到新一代智能製造。對於許多後來者來說,這種順序路徑已經成為常規或慣例,而且大多數人認為有必要串聯地採用這些技術。
然而,中國企業面臨的情況卻大不相同。我們擁有不同的技術基礎,從機械化電氣化到先進的數位化網絡化技術並存,因此可能不會遵循串聯的升級途徑,而會採用數位化、網絡化、智能化「並聯式」的升級路徑。中國企業要在更短的周期內迎頭趕上行業領先企業,在一些製造業領域逐漸從「跟跑」向「並跑」甚至「領跑」轉變,必須採取「並行推進,融合發展」的技術路線,儘快跨越這些範式。
Q:企業在嘗試數位化轉型的過程中遇到哪些困難,其中有哪些是中國企業獨有的?
企業遇到的問題主要是數位化轉型面臨的創新系統失靈和市場失靈。
數位化技術是一種很典型的平臺型共性使能技術,而數位化轉型則是這種平臺型共性使能技術在產業中的大規模擴散,從而帶來整體產業的升級。這些產業共性技術擴散會帶動大量企業專有技術的研發,驅動多個相關產業集群的技術進步與突破。
這類共性使能技術擴散不同於一般的技術擴散,其特有的基礎知識屬性帶來的準公共物品屬性、正外部性,都使得其擴散過程中面臨著市場失靈的困境,單純依靠市場機制配置資源,很可能導致共性技術供給不足。
特別是共性使能技術擴散還涉及到量大面廣的中小型民營企業,它們普遍缺乏技術、資金、人力等創新資源,在範式升級混沌期下進行自主決策,往往傾向於沿著原有製造範式選擇低價低質技術,容易導致系統失靈,還可能使得門檻較高的共性技術升級面臨劣幣驅逐良幣的風險。應對這些風險,需要政策的扶持和幫助。
Q:從政策、資本和企業自身等角度,如何解決這些困難?
從政策方面來說:第一,應該鼓勵數字經濟給製造業帶來的商業模式轉型,例如以個性化需求為引領的大規模定製模式、縮短產品研製周期的一體化生產模式等;第二,應該更多鼓勵創新生態環境的建設,利用市場機制進行創新資源配置,而不是直接對企業進行補貼。
從企業方面來說,應關注自身創新能力、制度體系和產業生態網絡的升級。比如製造業升級的過程中,企業引入了ERP、MES、PLM等一系列管理系統,而這些系統使得企業管理人員在管理的時候,面對的不僅是傳統的生產線工人,還有更具有創新能力的設計人員、產品經理、市場銷售人員等,這對管理層的能力是大大的挑戰,也對企業的管理制度也提出了重構的需求。
數字經濟將重構產業生態
Q:您認為此後數字經濟確定性的發展方向可能是?
2018年以來,儘管中國網際網路總時長增速有所放緩,但在人工智慧、大數據、雲計算、物聯網、先進機器人、增材製造等新一代數位技術的支撐下,中國數字經濟將會持續發力。
Q:您認為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過程中將催生哪些新機會?
第一,數位技術會提供新的消費場景。遠程視頻授課、遠程會診制度、智能體育、無人駕駛汽車等,都是基於數位技術創造的新消費場景。隨著技術的不斷深入發展,更多的消費場景也將會在未來湧現,同時數位化消費將創造重量級的新消費。
第二,數字經濟可能會催生一些新的職業需求。比如物流企業從前主要依靠人力打包貨物,實現自動化後對人力的需求降低,但產生了WMS系統設定服務、物流流程設計服務和管理服務的新需求。這類生產性服務業或者服務型製造業帶來的新需求,已經並將進一步催生新的職業和職位。
Q:對於數字經濟帶來的產業變革,您有什麼預期?
我們應該要抓住數字經濟帶來的變革機會,形成產業鏈地位的升級,和創新生態網絡地位的躍遷,而不僅僅是構建一些新的商業模式。
在產業鏈中地位的升級,是製造業升級的一個目標。中國的製造業想發展,不能停留在低端或者低價值的產品製造上,要能夠製造更高端的產品、獲得更高的利潤,從而使從業人員得到更多的收入。
更加重要的是,需要重構產業生態網絡,而不僅僅是在現有的產業鏈上跟別人爭奪地位。應該通過整個產業創新生態的重構,賦予廣大中小企業更高的創新能力,使得他們能夠創造出更加創新的產品甚至是創造新的市場需求,從而在利潤和生態上有整體的升級。
從傳統新古典經濟學的均衡視角來看,產業地位的提升是非常重要的。但我們更應該從變革的視角來看,如何在變遷當中使廣大中小企業獲得更高的能力、創造更大的價值,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