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始新,麒麟踏雪
1953年,一位業有名氣的女畫家在老師張大千的指導下完成了一幅新的畫作。落款時,思索再三,將名字「方召麐」中的「麟」改成了「麐」。從此,女畫家方召麐成了一代國畫大師方召麐。
在與繪畫經過了幾十年分分合合的糾葛之後,方召麐像是一塊經過風雨打磨的鵝卵石,開始顯現自己繪畫藝術上圓潤完美的光來。
這一年,方召麐39歲,即將邁入四十不惑的行列。她的人生重新出發,她重新拜師張大千,重新決定去讀書,重新確定自己的藝術風格。一位藝術家的生命,從來不是從出生開始的,而是從頓悟開始的。
方召麐放棄父親給的召來麟兒之意的「麟」字,選擇了有「母麒麟」含義的「麐」字。那一刻她藝術生命中,一隻驕傲的母麒麟踏雪而來。
畫家方召麐的一生經歷過戰亂顛沛,戰爭讓她失去了父親,疾病讓她失去丈夫,一地雞毛的生活讓她幾度失去畫筆。但方召麐就如自己筆下的梅花一般,開得驕傲肆意,傲雪凌霜。
生活的風霜就像是愈加雪白的背景板,映襯著她的藝術和生活更加鮮豔。她是一個傳奇的女子,無論是藝術和生活,在民國一眾靈魂有香氣的女藝術家中,她都像一枝凌寒的梅花,散發著淡淡的暗香。
方召麐的人生藝術
方召麐是江蘇人,出生於無錫,後來她自稱「梁溪方召麐」。梁溪源出惠山,其袤三十裡,無錫的母親河就是梁溪。後來即使方召麐去了倫敦,又去了美國,最後有定居香港,但無論去到哪裡,家鄉的山山水水永遠是她筆下的主題。
江南秀美的山川給了這個女畫家最初的藝術啟蒙,而後來她遊歷了中國的雄壯山河,又豐富了她的藝術內核。她是中國繪畫史上少有的有著壯美筆法的女畫家,而在這壯美筆法下卻又有著溫暖人情的內涵。
她少年時喪父。她的父親是一位江蘇的實業家,給她帶來了優渥的生活條件,為她開蒙,延請老師教她英文。在戰爭爆發後,她在逃難的路上,親眼看到父親中流彈身亡。失去了富裕的生活之後,她依舊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自己的人生。在十三歲的時候,她拜國畫大師錢松喦為師,這是她的第一位老師,也是她踏上藝術之路的開端。
後來,她又因為戰爭顛沛流離,從英國到上海,又從上海到香港。在戰火紛飛的逃難路途上她碰到了自己的真愛方心誥。他們一共生育了八個孩子,大兒子在曼徹斯特出生就取名為「曼生」。
方安生是方召麐在安寧時期生下的女兒,還有一個女兒就叫「寧生」。方安生後來是大名鼎鼎的香港政務司司長。她的八個兒女個個都成了各行各界有名的精英,律師、經理、醫生……可見方召麐作為一位母親,教育有多成功。
中年喪夫後,她作為一位母親,扛起了養育八個孩子的重任。而此時也沒有放棄自己的藝術事業。她拜師嶺南派名家趙少昂,在自己的花鳥技巧爐火純青之後,又拜師張大千,繼續在藝術的路上摸索。
張大千對她的建議是要多讀書。於是,人到中年又有八個孩子要養育的她做出了去牛津大學讀書的決定。她沒有將孩子扔給年邁的婆婆,而是一安定下來就把孩子接過來帶在身邊自己教育。在經濟困窘時,還在聖誕節畫過聖誕賀卡。而她的大兒子曼生懂事地在家庭條件不好時打過零工。
方召麐還是個尊師重教的人,她一生有過三位老師。錢松喦雖然只在她幼年之時教導過她,但當她成名之後回到家鄉,依然去拜見了這位多年不見的老師。當自己的第二位老師趙少昂去世時,她已經八十歲高齡,但在老師的葬禮上,卻依然顫顫巍巍地磕了一個響頭。
張大千名下有一千多名弟子,其中不乏社會名流如宋美齡之類。但每次張大千出國回來,總有方召麐接機送機的身影。晚年時惦念在臺灣的老師,給老師寫信勸他回來大陸,卻被臺灣方面拉黑。
方召麐的藝術人生
方召麐一生三次拜師,在藝術路上多次摸索,才最終形成自己的面貌。戰亂、家庭都沒有讓她放棄繪畫,繪畫如同呼吸一般融進她的生命,不可分割。
她的老師張大千評價她的畫:「二三星鬥胸前落,十萬峰巒腳底青」。著名的作詞人林夕在看了她的畫之後評價道:「齊白石的蝦和方召麐的船,都是可以不斷重複而且別有韻味。」方召麐是一位風格十分獨特的畫家,要了解她畫中真義,就必須要先了解她的藝術路程。
方召麐藝術路上的三位老師給她帶來的影響都是巨大且深刻的。在錢松喦這裡,她接受著最傳統的中國繪畫教育,臨摹了大量中國名家的山水畫。
傳統的繪畫教育中有著嚴苛的運筆用墨的要求,這些都為方召麐後來發展出自己獨特的創作風格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第二位嶺南畫派的老師讓她對自然的領悟更加深刻,生動的中式筆法和西式技巧的結合也給她後來開創自己的風格以啟發。
最後的老師張大千則是方召麐形成自己藝術風格的路上最重要的導師。他並沒有讓這個天分極高的女弟子臨摹學習自己的風格,而是對她說:「以你的功力,學我很容易,但這不是你自己的路,我當初是從歷代古畫中找到自己的路的,你也可以找到你的路。」
這讓一直在摸索的方召麐豁然開朗。她取法漢代畫像石,使她的畫中有著漢時的大氣磅礴和渾厚蒼茫;她研習書法,將帖學的精髓融進自己的繪畫之中。以「八大山人」為號的明清畫家朱耷給了她對藝術新的理解,自由創造和居無定法。
多年的遊歷生活,也讓方召麐從世間各處的風景中得到繪畫的靈感。早年留學倫敦時,細雨濛濛的曼徹斯特;中年留學牛津,藝術氣息濃厚的泰晤士河沿岸;後來隨侍張大千在加利福尼亞,巖石、樹木、太平洋海岸,這些都給了方召麐更為自由的藝術想像空間。
方召麐的畫中有著中國書畫的大氣疏朗,也有著英國巨石陣的樸質和純粹。她的畫既大氣又溫柔,大巧若拙,大音希聲,獨具一格。
晚年的方召麐,消逝的梅花
晚年的方召麐風格更貼近清淡乾淨,筆下的山水更有返璞歸真的意味。她雖年事已高,但依舊試圖創新自己的繪畫風格,經常早上五點就起來作畫,一畫就是一整天。臨去世前她畫了一幅特別乾淨的山水。
早年間那些紛雜的往事,在歲月的消逝中,最後都凝成了她水晶般透明的心靈。2006年,她心臟病發作,但隨即好轉出院。一天躺在床上,她的傭人問她感覺如何,她笑著回答:「OK」,然後去世。正如一株自在驕傲的梅花,零落成泥碾作塵,只有香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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