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被王夫人暗中提拔為準姨娘,又是賞衣服,又是加薪,怡紅院其他丫鬟得知這個消息後,心裡那個羨慕嫉妒恨啊,趁著有一次在一起做針線活的時候,晴雯、秋紋、麝月三個一起罵襲人是西洋花點子哈巴兒狗。
每次看到這裡就感覺《紅樓夢》的作者是個奇才,用西洋花點子哈巴兒狗這個動物來形容襲人,真的是太貼切了,除了狗,再也找不出更適合形容襲人的動物了。
狗的特點是忠誠、專一、死心塌地、奴性極強。襲人正是這樣。襲人對賈寶玉的忠誠專一和死心塌地,那是沒得說。除此以外,襲人還有一個很大的特點,那就是——奴性極強。
襲人原本不是賈府的奴才,她是平民家的女孩子,屬於自由人。小時候家裡窮,她父母就把她賣到了賈府,後來家裡有錢了,襲人的媽媽和哥哥都想為襲人贖身,把她從賈府贖出來,成為自由人。
對於一個奴才來說,脫去奴籍,成為自由人,這是他們最大的心願。賈府有多少家生子都盼著主子開恩,哪天把自己放出去,做個自由人。但是,曾經當過自由人的襲人卻拒絕了媽媽和哥哥的提議。她不願意離開賈府,不願意成為自由人。她寧願一輩子在賈府做奴才,守著賈寶玉,將來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做個花姨娘。
從襲人對自己人生的選擇來看,可以看出襲人是一個奴性非常強的人。她甘願做奴才,喜歡做奴才,享受做奴才。襲人對主子的忠誠、專一和奴性跟狗別無二致。
養過狗的人都會有這種體會。狗的身心全部屬於它的主人,它的存在就是為了取悅主人。狗不會背叛自己的主人,也不會有屬於自己的獨立意識。不管主人對它是熱情還是冷淡,它都會一直熱情地對待主人。
同樣是人類的寵物,貓跟狗的區別就很大。很多養貓的人都自稱貓奴。這是因為貓是一種很高冷很傲嬌的動物。主人喊它,它想理就理,不想理就自己玩自己的,頭都不回。主人想抱它,那得看它的心情,要是它不開心了你就別想抱。主人想逗它玩,也要看它心情,你要是過分了它會生氣,用爪子撓你。你要是伺候得不周到,貓還會生氣,離家出走,你還要去找它,給它賠禮道歉,保證下不為例,還要奉上它喜歡吃的,它才會跟你回家。
賈寶玉的丫鬟裡面,襲人妥妥的就是一隻哈巴兒狗,而晴雯則更像一隻貓,一隻嫵媚傲嬌的貓。
我一直認為貓的顏值在哺乳動物中是數一數二的。貓有著精緻嫵媚的容顏。就像晴雯,在大觀園所有丫鬟裡面,論顏值,晴雯排第一。正是因為晴雯長得好看,所以遭到了好多婆子的嫉妒。王保善家的說她長得好看,王熙鳳自己本身就是美人胚子,但是說起晴雯,還是讚不絕口。王夫人說晴雯,水蛇腰,削肩膀,眉眼跟林妹妹很像。總之,不管是喜歡晴雯的人還是討厭晴雯的人,大家都一致認為,晴雯長得特別好看。
對晴雯來說,賈寶玉是她的主子,她是賈寶玉的丫鬟。主子對丫鬟有絕對的權力,要你幹嘛你就得幹嘛,罵你不能還嘴,打你不能還手。但是晴雯跟賈寶玉之間,根本就不是這樣相處的。
晴雯大部分時間,都算不上勤快。襲人回家探母那一次,晴雯坐在薰籠上,麝月讓她幹活,她不動,還說:「等你們都去盡了,我再動不遲。有你們一日,我且受用一日。」後來還是寶玉去了。你看這是誰伺候誰呢?難怪麝月說晴雯是「小姐」。
不像襲人,一天從早到晚都在忙著伺候賈寶玉,別人午睡,她不睡,還給賈寶玉繡肚兜。
賈寶玉平時對丫鬟們都很溫柔很體貼,但有時候脾氣上來了,就變成紈絝子弟了,也會打罵丫鬟。
有一次,賈寶玉心情不好,正巧晴雯把扇子摔壞了,賈寶玉就說了她幾句。要是襲人,肯定馬上賠禮道歉自我反省。可是晴雯不同,晴雯是受不了一點委屈的。賈寶玉說她她就馬上懟了回去,一點也不饒人,而且還把賈寶玉教訓了一頓。說他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給人臉色看。
晴雯把賈寶玉和襲人都說哭了還不算,後來賈寶玉為了挽回關係,逗晴雯開心,還特意給晴雯扇子,讓她撕,她一邊撕賈寶玉一邊拍手叫好。這真的分不清誰是主誰是奴了。
不像襲人,被賈寶玉當眾踢了一腳,踢得吐血,她還說「沒有踢著」,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反而還安慰賈寶玉。這要是晴雯,豈不是要鬧得天翻地覆?
應該說,晴雯從來沒有把賈寶玉當作主子,也從來沒有把自己當作奴才。在賈寶玉面前,晴雯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意識。賈寶玉要她做事,她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比如那次賈寶玉要晴雯打水,說要跟她一起洗澡,晴雯就直接拒絕了。
但是晴雯也不是那種只顧自己不管別人的自私之人。在賈寶玉遇到煩惱困難的時候,晴雯也會為他兩肋插刀。賈寶玉不小心把雀金裘燒了個洞,無人能補,賈寶玉著急上火,這時候晴雯還在病著,但是她勇敢地承擔起補裘的重任,為賈寶玉解了燃眉之急。
晴雯為賈寶玉做事,不是因為自己是他的奴才,必須要做。而是因為她尊重賈寶玉,理解賈寶玉,她主動願意為賈寶玉幫忙。這是平等的朋友間的情誼,絕非主僕之情。
貓總是有個性的。它不會任打任罵,不會言聽計從,不會獻媚邀寵。但這不代表,貓對你沒有感情。只是它對你的感情,更獨立,更平等。
相信很多養貓的人,都有被自己家貓抓傷的經歷。我也非常喜歡貓,以前也養過貓。當然,我也曾經被自己養的貓抓傷過。貓不想做的事,你要是強迫它去做的話,它就會毫不客氣地伸出它尖銳的爪子抓你,不管你是誰。
聯想到晴雯,不得不讓人想起她那兩根蔥管一樣的指甲。那一次晴雯偶感風寒,賈寶玉請了一位醫生給她診病。晴雯從幔中伸出手去。那大夫見這隻手上有兩根指甲,足有三寸長,尚有金鳳花染的通紅的痕跡,便忙回過頭來。
三寸長的指甲,還染了紅色的金鳳花,這是多麼美麗優雅的一個女孩子啊!晴雯是多麼愛惜這兩根指甲,直到她被攆出去,臨死前,賈寶玉去看她,晴雯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便狠心拿剪刀把這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齊根鉸下,交給了賈寶玉。
她就要去了,沒有別的東西給賈寶玉,只把自己的指甲剪下來給了寶玉,還有自己貼身穿的小襖給了寶玉。晴雯這隻美麗清高的貓,終於卸下了她美麗的武器,含恨去了!
賈寶玉在祭奠晴雯的《芙蓉女兒誄》中這樣寫道:
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
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
其為神則星日不足喻其精;
其為貌則花月不足喻其色……
這麼高潔的比喻,我認為晴雯是當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