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
縱觀《金瓶梅》一書,幫閒謀利的方式大致有以下幾種:
1、在商家和富豪之間牽線搭橋,聯繫業務化解矛盾,然後拿商家的回扣。
例如:西門慶梳攏小雛妓李桂姐,就是應伯爵和謝希大極力攛掇的,後來西門慶和李桂姐鬧掰了、砸了麗春院,也是由應伯爵和謝希大給說和的。
2、聯繫業務:幫閒雖然沒有本錢,但有商業敏感和信息渠道,可以給富豪介紹買賣信息、投資機會。
3、搖旗吶喊、烘託氣氛,蹭吃蹭喝,連吃帶拿。
4、遊說富豪去給人平事,收取委託人好處。
一、西門慶和應伯爵
西門慶十兄弟十兄弟當中,應伯爵和西門慶的關係最親密,可以這樣說,他倆之間雖然一個是富豪,一個是幫閒,但卻是最接近平等的朋友關係。
1、給西門慶帶來陽穀縣城的最新,市井信息——打虎英雄遊街,使西門慶得以一賭武松的英雄風採。
2、提供妓院的最新動態:哪家妓院的小女孩子出落得標誌了,例如麗春院的李桂姐。
3、常峙節想向西門慶借錢買房要通過應伯爵。
4、李瓶兒死後,西門慶難過的不吃飯,應伯爵來了一勸,西門慶就重新打起了精神,在給李瓶兒治喪期間,應伯爵一直陪著西門慶。
5、介紹生意給西門慶:西門慶臨死前向女婿陳敬濟交代後事時提到了一樁生意,那樁生意本來就是應伯爵給他介紹來的,他讓陳敬濟把這生意還給應伯爵,讓他給別家去做。
古語有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不知道別人怎麼樣,反正應伯爵沒那麼傻。
作為男人,他始終為自己的經濟體——家庭效忠。
對於哥哥一家他是好弟弟、好叔叔,西門慶送給他幾條魚,他都不忘去給哥哥家一份。
對於兒女來講,他是好父親,大女兒出嫁了,生病他還記掛著,一得了魚,馬上派人給大女兒送去補補身子。
對於老婆和小妾,他是好丈夫,體貼、體諒,愛護有加。
不因為有了小妾而怠慢髮妻,也不因外面的風花雪月而對小妾喜新厭舊,更沒有像韓道國那樣讓老婆和西門慶通姦以牟利。
二、雪上加霜
窮人的冬天不好過:不僅工作不好找、生意不好做,一家人還要買冬衣,還要生火,弄不好還會生病,又是一份花銷。
應伯爵家大致是四五口人,全指著他生活,日子過得本來就緊緊巴巴。
這年冬天,應伯爵的小妾春花又給他生了一個男孩,這簡直是雪上加霜,應伯爵無奈,只好向西門慶開口了。
伯爵道:哥,你不知,冬寒時月,比不的你們有錢的人家,又有偌大前程,生個兒子錦上添花,便喜歡。俺們連自家還多著個影兒哩,要他做甚麼!家中一窩子人口要吃穿,巴劫的魂也沒了。應保逐日該操當他的差事去了,家兄那裡是不管的。大小女便打發出去了,天理在頭上,多虧了哥你。眼見的這第二個孩兒又大了,交年便是十三歲。昨日媒人來討帖兒。我說:『早哩,你且去著。』緊自焦的魂也沒了,猛可半夜又鑽出這個業障來。那黑天摸地,那裡活變錢去?房下見我抱怨,沒奈何,把他一根銀挖兒與了老娘去了。明日洗三,嚷的人家知道了,到滿月拿甚麼使?到那日我也不在家,信信拖拖到那寺院裡且住幾日去罷。」
西門慶笑道:「你去了,好了和尚來趕熱被窩兒。你這狗才,到底佔小便益兒。」又笑了一回,那應伯爵故意把嘴谷都著不做聲。
「把嘴谷都著不做聲」:應伯爵真切地表現出人家真的快愁死了,沒心情和您說笑——把談話引向嚴肅莊重的框架內來。
三、春花上場。
西門慶著小廝王經拿了銀子遞與應伯爵,說:「這封五十兩,你都拿了使去。原封未動,你打開看看。」伯爵道:「忒多了。」西門慶道:「多的你收著,眼下你二令愛不大了?你可也替他做些鞋腳衣裳,到滿月也好看。」伯爵道:「哥說的是。」將銀子拆開,都是兩司各府傾就分資,三兩一錠,松紋足色,滿心歡喜,連忙打恭致謝,說道:「哥的盛情,誰肯!真箇不收符兒(借條)?」
西門慶道:「傻孩兒,誰和你一般計較?左右我是你老爺老娘家,不然你但有事就來纏我?這孩子也不是你的孩子,自是咱兩個分養的。實和你說,過了滿月,把春花兒那奴才叫了來,且答應我些時兒,只當利錢不算罷。」伯爵道:「你春姨這兩日瘦的象你娘那樣哩!」兩個戲了一回。
1、這是西門慶第一次拿應伯爵的小妾春花說笑,更為恐怖的是他是用一本正經的語氣說玩笑話,你當真就是真的,你不當真就是我在開玩笑。
這招應伯爵也會:他也用一本正經的語氣把玩笑說出來,春花很瘦,春花是你娘,你這孩子這麼沒出息,竟然想佔你娘的便宜。
吳月娘問:「頭裡你要那封銀子與誰?」西門慶道:「應二哥房裡春花兒,昨晚生了個兒子,問我借幾兩銀子使。告我說,他第二個女兒又大,愁的要不的。」月娘道:「好,好。他恁大年紀,也才見這個孩子,應二嫂不知怎的喜歡哩!到明日,咱也少不的送些粥米兒與他。」西門慶道:「這個不消說。到滿月,不要饒花子,奈何他好歹發帖兒,請你們往他家走走去,就瞧瞧春花兒怎麼模樣。」月娘笑道:「左右和你家一般樣兒,也有鼻兒也有眼兒,莫不差別些兒!」
2、這是西門慶第二次提到春花,語氣中有些許好奇,因為說話對象是吳月娘,他不便表現得十分好奇,所以故作輕描淡寫。
此處吳月娘的話也很給力:跟咱們家的一樣漂亮或平凡,沒什麼稀奇的,你莫好奇了哈。
伯爵見天晚,說道:「我去罷。只怕你與嫂子燒紙。」(此時是在李瓶兒治喪期間)又深深打恭說:「蒙哥厚情,死生難忘!」
西門慶道:「難忘不難忘,我兒,你休推夢裡睡哩!你眾娘到滿月那日,買禮都要去哩。」伯爵道:「又買禮做甚?我就頭著地,好歹請眾嫂子到寒家光降光降。」
西門慶道:「到那日,好歹把春花兒那奴才收拾起來,牽了來我瞧瞧。」
3、這是西門慶第三次提到春花。各位讀者:一定要注意「好歹」這個詞,西門慶向應伯爵表明他非常想見見春花,差不多有點懇求的味道了。
伯爵道:「你春姨他說來,有了兒子,不用著你了。」(應伯爵還在強調,西門慶是春花兒子輩的,現在春花自己有兒子了,就用不著西門慶你像兒子一樣孝敬他了)
西門慶道:「不要慌,我見了那奴才和他答話。」伯爵笑的去了。(西門慶不死心,還在堅持,應伯爵不再戀戰但也不妥協,我就不讓你見)說來安同排軍拿燈籠,晚夕接了月娘眾人來家。月娘便坐著與西門慶說話:「應二嫂見俺們都去,好不喜歡!酒席上有隔壁馬家娘子和應大嫂、杜二娘,也有十來位娘子。叫了兩個女兒彈唱。養了好個平頭大臉的小廝兒。
原來他房裡春花兒,比舊時黑瘦了好些,只剩下個大驢臉一般的,也不自在哩。(吳月娘所見和應伯爵所說的大體一致,春花的確很瘦,還另加了兩項:黑和臉長——那春花一定美不了了)
今日亂的他家裡大小不安,本等沒人手。
臨回來時,應二哥與俺們磕頭,謝了又謝,多多上覆你,多謝重禮。」
西門慶道:「春花兒那成精奴才,也打扮出來見人?」
4、這是西門慶第四次提到春花,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套吳月娘的話。
月娘道:「他比那個沒鼻子?沒眼兒?是鬼兒?出來見不的?」(吳月娘的意思是反正是人模樣,一點稀奇古怪的地方都沒有)
5、西門慶道:「那奴才,撒把黑豆只好教豬拱罷。」
——這是西門慶第五次提到春花,這話可真尖刻,春花太醜了,連豬都不拱她,豬拱的是春花面前的黑豆。
西門慶的好奇,無論在應伯爵還是吳月娘那裡總是得不到有力的回應和鼓勵,他終於興味索然了。
從這可以看出,不僅應伯爵防著他,其實吳月娘也防著他呢。
月娘道:「我就聽不上你恁說嘴。只你家的好,拿掇的,出來見的人!」
那王經在旁立著,說道:「應二爹見娘們去,先頭不敢出來見,躲在下邊房裡,打窗戶眼兒望前瞧。被小的看見了,說道:『你老人家沒廉恥,平日瞧甚麼!」他趕著小的打。」
應伯爵來西門府,只能見到西門慶,女眷們要迴避的,畢竟西門府是大戶人家的府邸,小門小戶雖也是這樣,因為居住條件的限制,即使認真躲避也未必能躲得很開,所以會儘量不在家裡招呼男客人,尤其是那種好色的。例如:西門慶出錢幫常峙節買了房子,常峙節不請西門慶和其他弟兄到家裡吃喝,而是送來了一大簍螃蟹作為感謝。
應伯爵這是第一次看到西門府眾位小妾的盛世美顏,嘆為觀止在所難免。
五、落幕
西門慶笑的沒眼縫兒,說道:「你看這賊花子,等明日他來,著老實抹他一臉粉。」
西門慶為什麼那麼開心、笑得那麼燦爛?
1、從王經所說的事情中,他捕捉到這樣的信息:
她的老婆和小妾們比應伯爵的春花漂亮多了,所以使應伯爵目瞪口呆、偷看良久,這滿足了他的虛榮心、提升了他的優越感,消除了沒見到春花的遺憾。
2、凡是西門慶要弄到手的女人,無論醜俊,極少有能逃脫的。
對於有錢的女人,他玉樹臨風他能說會道。
對於沒錢的女人,他是高富帥。
只有這次,因為好丈夫應伯爵的決不妥協,也因為吳月娘的聯手,春花倖免於難。
3、春花到底醜不醜?應該不醜。
也許是吳月娘看慣了西門府裡的盛世美顏們,眼光高,也許是她故意那麼多,好讓西門慶喪失興趣。
應伯爵這個長跑妓院的人,審美應該差不到哪去,再根據他死活不讓西門慶見春花,那春花一定有美麗可人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