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的毒舌在前幾期中我們都見識過了,無論是說調侃好友張先的「一樹梨花壓海棠」,還是調侃自家妹子蘇小妹的「額頭先到畫堂前」,都是讓人氣得不行的詩句。但這就是蘇軾最本真的率直,這些調侃本身並無惡意,卻總得一言說中要害,可謂相當精闢了。
本期和大家分享的是蘇軾一次很經典的調侃,這次被調侃的對象是秦觀。秦觀和蘇軾的關係之好,世人皆知。二是亦師亦友,秦觀是「蘇門四學士」之一。初見秦少遊時,蘇軾就曾誇他:「有屈、宋之才」,說他有屈原、宋玉之才。平日裡兩人走動頗多,少遊平時得了什麼佳作,都會拿來給蘇軾評上一評。這一次他拿來的就是後來一直被模仿,從未被超越的《滿庭芳·山抹微雲》。全詞如下:
《滿庭芳·山抹微雲》北宋.秦觀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詞的上片從會稽山上之景,天上的雲朵淡淡的,像是輕抹上的水墨畫一般,城外是衰草連天,城內是號角聲時斷時續。在客船上的詞人與友人飲酒暢聊,往事已隨便煙雲而散。最後一句是夕陽下的景色,天空萬點寒鴉,流水繞著孤村。不得不說,秦少遊在寫悲景上是一把好手,通過環境的渲染,將客船中旅人的惆悵寫得入木三分。
詞的下片寫離情別意。一晌貪歡過後是愁人的別離,「襟袖上、空惹啼痕」是分別的淚水沾溼了衣袖。最後一句再寫景,萬家燈火初起,正是離人傷情之時。
這是秦觀最傑出的一首作品,全詞抒情寫景一氣呵成,筆法巧妙,是婉約派十大金曲之一。特別是開篇中的「山抹微雲」4個字,蘇軾讀完喜歡得不得了,當場寫下14個字:
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
一個大學士被蘇軾用「山抹微去「來形容,也算是一種有趣而善意的調侃了。
但這也就算了,在後7個字中,蘇軾還提到了柳屯田,這個柳屯田就是北宋另一著名詞人柳永。當年柳永寫過首詞名叫《破陣樂·露花倒影》,也是一首情景交融的慢詞。蘇軾一向看不慣柳永的慢詞,認為他「常作婦人語「,這一次門生秦少遊也寫出了同樣的婉約詞,於是蘇軾便有意調侃一番,倒也並無惡意,只是柳永的無故躺槍卻是當真委屈。
但這還沒完,幾十年後,李清照也來湊熱鬧,將蘇軾的後一句」露花倒影柳屯田「稍改了一下,又再添了7個字,就變成了:
露花倒影柳三變,桂子飄香張九成 。
李清照此語只是遊戲之作,卻一不小心將蘇軾的句子對出了個絕妙的對聯。她這句中的張九成是南宋的一個狀元,因為名字中的「九「字和」柳三變「中的」三「正好相對,被李清照拿名字一用。不得不說,宋代詞壇這些巨匠,別看平時文縐縐的,其實還是頗為有趣的。大家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