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有氣的死人
寶釵有一個優點, 基本上不在背後批評別人,除了因岫煙當了棉衣,提到迎春時,感嘆一句迎春是個有氣的死人,連自己不能照顧,何況對於別人,這也是替岫煙心疼,卻又無奈,這個大觀園裡,如果說,誰可以名正嚴順的照看岫煙,不會讓邢夫人有意見,那就是迎春。
邢夫人是她的母親,是嫡母,照顧嫡母的娘家人,不就是她的責任嗎。可是她不聞不管,她不是瞎子。
岫煙沒有大衣,平兒看見了;
岫煙沒有飾品,探春看見了;
岫煙當了棉衣,寶釵看見了!
朝夕相對,一個房簷下的迎春,什麼也沒看見,說好了,迎春是省事,說不好聽,她是太沒同情心,眼裡太沒人。
對於迎春,寶釵頗有微詞,那是因了岫煙是薛家人,訂了親,如果沒訂親,那岫煙是邢夫人的侄女,迎春不照顧,那是不給嫡母面子,生氣不生氣那是邢夫人的事。可是薛、邢聯姻,闔府皆知,這邢姑娘多了一層身份,她是薛家沒過門的媳婦,三媒六禮,已經過了,還是賈母親自安排,尤氏親手經辦,這樣的儀式,就確定了邢岫煙的身份,名份已定。
現在等於是薛家的媳婦,在迎春那裡做客,迎春再不聞不問,性質就不一樣了,原來是冷落嫡母的娘家人,現在呢,成了輕慢薛家,難怪寶釵要如此罵迎春,有氣的死人,好尖銳的評語。
二、當真是「二木頭」
迎春做事是無心,不是存心,可惱就惱在這裡,薛家的媳婦,都不夠你上心。
迎春身邊沒一個省事的人。
奶母應該自覺,邢夫人的侄女,慢待就慢待了,總是自家人,可現在人家是薛家的媳婦,這性質不同。
可惜,奶母沒有頭腦。
餘下的,大丫環小丫環,也沒有什麼轉變。
可憐的邢岫煙,人沒過門,衣服先送進了婆婆家的典當局。
真是丟人丟到家了。
可是這背後,卻是迎春最丟人。
迎春不僅自己落下個木頭的稱號,還嚴重傷害了薛家的顏面。
所以對人無重口的寶釵,一句話,有氣的死人!
可知薛家多惱迎春。
迎春還不自知,真是可嘆,人都得罪了,還不知情!
其實這也難怪迎春,她從一出生開始,就沒得到過別人怎樣的關心和照顧,不過照著府裡的定例,丫鬟婆子們的照管,省事地活著,沒人對她用心,她也便冷情於這個世界。
只是她的冷,她的漫不經心,都不是出自她的本意,這樣的冷情裡,多少透著一些令人憐憫的無奈,生於斯、長於斯、成於斯,迎春對待邢岫煙的態度,恰恰折射了自己的成長過程。
她不害人,亦不愛人。只是這樣的結果,還是要承擔,管不好婆子,呵護不好自己的貼身丫鬟,慢待了客人邢岫煙,間次得罪了薛家……她的各種懦弱冷情,就會逐漸傳到當家人王夫人、賈母那裡,誰還來憐惜她?
老子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到了迎春這裡,則完全相反。因為她事事不積極主動,不肯為身邊人爭取,不肯為自己爭取,別人又怎麼能為他爭取呢?迎春的不爭,迎春的《太上感應篇》,並沒有因其省事和忍讓,命運就格外垂青於她,反而以「苦嫁中山狼、一載赴黃粱」為其命運的註腳,寧不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