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一年級的時候我跟班上最醜,甚至可以說我見過的最醜的女生一桌。她的五官不是如何難看,但組合到一起,只給人醜的感覺。班上的男生避之唯恐不及,只有一個皮膚黢黑並且像鱗片裂開的同鄉的女孩跟她玩。而她們兩個再加上另外兩個別的班的被我們並稱為四大醜女。醜女之首便是我的這位同桌。
一次打預防針,男女分成兩列在門口排隊。我跟旁邊的男生百無聊賴地蹲在地上,抬頭瞥見了我的同桌和她的小夥伴。
男孩的劣根性開始暴露,我們兩個人開始比誰能把她們倆的醜形容得更入木三分。
結果是我贏了,贏得讓人佩服,關於那段為我帶來可恥勝利的描述我到現在還記得:
你看到她鼻子兩邊沒?有兩條白印,從她眼睛那一直到嘴邊。她那麼黑,你知道為啥那是白的不?就因為誰都說她醜,她天天哭,就把那一溜都哭白了。
我就躲在地上,手指來回比劃,跟旁邊的人有說有笑。那個被我形容的女孩,身體一直在顫抖,腦袋一會朝向窗外,一會又盯著我們兩個。當我的描述結束,兩行清淚也順著她的眼角流出。它所經過的路徑正是我剛剛推測的,跟我比賽的那位張大嘴指著她的臉拍腿叫絕:真是。
作為我沒留口德的懲罰,我跟她坐了四年同桌。
第二年的一個冬日,我起得特別早,只喝了一袋早餐奶就上學去了,到學校的時候也不過六點出頭。拿鑰匙的同學還沒到,我的老熟人正趴在窗邊看雪景。
此前我只知道有那麼一個村子在鎮上,但對村子到鎮上的距離沒有什麼概念。
按照我同桌的說法,她每天四點多一點就上學了。
我說你每天來那麼早,為什麼你不管鑰匙呢?她說怕萬一來晚了,我們就進不去了。
剛上三年級的時候,同桌天天中午玩消失。我不至於去找她,但還是感到好奇。直到我在小賣鋪看到她領著一個小男孩,才知道她弟弟也入學了。
看著她跟她弟的背影,還有她時不時低頭說著什麼的姿態,感覺好像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在我受詛咒命運的最後一年,學校的食堂再次對學生開放了。一塊錢可以吃到一份葷盒飯,或者八毛吃一份素盒飯,剩下的兩毛可以在食堂買到玻璃瓶汽水。
小學最喜歡的就是下午第四節是體育課了,這樣可以連著午休玩很久。就當我衝到只有上體育課的班級的學生的食堂裡,才發現我沒帶錢。
四年二班,我的同桌正靠著窗跟嚼錦豐(五毛一包,兩塊麵餅,有醬包和粉包)。那是我前所未見的吃法:壓碎的麵餅混合好粉包,左手拿著打開的醬包,右手從包裝袋裡掏出小塊的方便麵,抿一點醬然後送到嘴裡。
換做以前的我見到此情此景,早就構思著如何損她兩句。現在的我只是拿了我的錢買了兩包錦豐,一包當午飯,一包在晚上回家的時候按照她的吃法吃了(真香)。
六年級時,我就到省城念書了,跟曾經一起比賽罵人的人都聯繫不上了,何況當年一起罵的對象呢?
在我後十幾年的人生裡不是沒見過客觀來講比她相貌醜陋的女生,只是我並不會有多大感觸而已。而且她們多半對男生有很大敵意,內心的醜陋如同她的相貌。也怪不得女孩,只是小男孩的以貌取人實在口無遮攔,給女孩帶來的傷害和創傷是無法彌補的。我很佩服我的同桌,就算攤上我這樣的,依舊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