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縫太寬,時光太瘦

2021-01-18 情感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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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年的冬日,她在北京某個圖書館裡看書,閱讀室的一面牆都是玻璃加鋼結構,太陽透過碩大明亮的玻璃照進來,只留下了溫暖和光明,玻璃也把冬日的寒冷抵擋在了窗外,很多人坐在舒適的椅子上,看著看著就睡趴桌子上睡著了。

On e

她身旁坐了一個乾淨,帥氣的男生,戴著耳機在翻閱一些專業類的書籍,不時吃兩個橘子緩解一下乾燥空氣帶來的喉部不適,但是舉止看上去很有修養的樣子,她不由得對這個男士有了一絲好感。過了一會,她起身去洗手間時,順便把男生桌子前的橘子皮給收拾了。回到座位時,她又滿臉羞澀地拿起男生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輕輕地給他搭上了,正是這個舉動,男生從動靜中醒來,女孩面帶羞澀地說了一聲:看你睡著了,順便給你蓋一下,別著涼了。

男生看了一眼眼前這個一頭烏髮,面容清秀的女生,有些靦腆地說了聲:謝謝你。便又翻閱起桌子上的書本來。

女生的心裡撞起了小鹿,出於羞澀內斂,她根本不敢再跟近在遲尺的男生多說一句話。

又是一個周末的傍晚,女生和男生再次在圖書館遇上了。這次倒是男生先開口了:「真巧,又碰到你了,上次謝謝你給蓋衣服,這樣吧。咱們加個微信,你人不錯,可以做個朋友。」

就這樣,兩人有了各自的朋友圈,能看到對方分享的工作或生活,只是男生的朋友圈裡,有和女朋友的合影,他身旁的女生,巧笑倩兮,化著精緻的妝,穿著打扮時髦,一看就是不用奔波於生計的人。此刻的她,心裡是失落的,也是有著幾分自卑的,雖然她也面容清秀五官嬌好。可她總喜歡素顏示人,頂多塗個唇膏。比起其他花枝招展,搶眼吸睛的女生,不免氣場上就會矮了幾分。

她會時不時翻閱男生的朋友圈,看他吐槽工作,看他揮灑汗水健身,看他和女朋友旅行,看他跟哥們喝酒…… 了解到他是北京當地人,工作尚可,家裡有父母還有狗,看得出也是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每一條她都反覆斟酌,她知道,這個偶爾把生活工作曬在朋友圈的人,是率性直爽的。她會選擇性地給他的動態點讚,也不敢在評論區寫什麼,更不敢給他發私信。

因為心裡有情愫,有仰望的成分,人就矮了,蜷縮起來,就覺得自己無限渺小,無能為力。

T w o

過了幾個月,她看到男生朋友圈很久沒有動態了,她有些擔心或好奇。弱弱地發了一條信息:你好,我是和你在一起圖書館認識的某某,看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你還好吧?

過了一會,她收到了男生的回覆:謝謝你關心,跟女友分手了,心情有點沮喪。

她的心起了一陣漣漪,嘴角略過一絲看到機會的笑意,隨之她鼓起勇氣地回了一條信息過去:抱歉聽到這個,什麼狀況都會過去的,如果你還是鬱悶,我們可以一起吃飯聊聊。

男生回了信息:好的,周末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他約她吃了一頓湘菜,味比較重,剁椒魚頭鹹辣卻又下飯實惠。他的前女友非常小資,平時吃飯不是日料就是西餐,再不然就是藏在某個胡同裡或私人會所裡的私房菜,全都華美昂貴。而他覺得眼前這個女孩是鄰家姑娘,有著真實落地的生活氣息。

飯當然沒有吃什麼,彼此還陌生,吃飯其實也是兩個人有意靠近的一場表演,食物在此時並沒有裹腹的價值。

第二次見面,熟了一點,他約她去了海底撈,青蝦,海魚張牙舞爪; 肉卷赤口白舌;青菜豆腐一碰就顛三顛……食物如人,看著生猛也有稜刺但都遇不得熱情,在滾燙的湯汁中一煮,一個比一個溫順乖巧,脾氣好得一塌糊塗,還散發各自濃濃的氣息,這世上的草木和肉食,在鍋裡煮著,無聲無條件,絕對虔誠地服務著他們的口舌,腸胃,以及各自心裡生起的情愫。

女生略帶暗示地說:我做飯還可以,你平時都愛吃什麼呢?男生心中的暖意被激起,按捺不住些許期待地說:好啊,有機會嘗嘗你的廚藝。

一個有情,一個有意,順理成章兩個人走到了一起。人間樂事不外乎三樁:佳人在側,美食在前,榮光在後。在那一年。他全佔了,工作的外企拍給了他新項目得以施展身手,女生會經常給他做各種營養湯粥,葷素剛好的炒菜,顏色搭配鮮豔漂亮的水果,把他照顧得體貼妥當。幸福的人想分享,也熱愛這熱氣騰騰的人間氣息,就想一輩子這麼忙忙碌碌下去。

他的項目進入白熱化的狀態,忙得烽火連天,也有些棘手的事情需要關係打通,工作場也是業績表,這裡是數據,利益,專業術語的天下,硬邦邦冷冰冰,沒有情緒的滋生空間,他的壓力一天天大了起來,也會有一些應酬,也不得不喝酒,有時喝多了回去,女生會給他榨橙汁,熬白粥緩解腸胃的不適,就這樣被溫暖自然地照顧著。也有難得他不加班的周末,他們一起去菜市場,買一堆魚肉蔬菜,瓜果飄香,他一手牽著她,各自的另外一隻手都提著蔬菜,不緊不慢地穿過不近不遠的街頭,女生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兩個人一起做飯收拾,有沉甸甸的歡娛,也有黃沉沉的愛欲,一頓飯,兩個人,就看得見煙火味的餘生了。

女生勤奮,不停地學習各種菜譜,為他洗手作羹湯。而男生整日埋頭在工作當中,兩個人的事情也沒來得及跟父母溝通,三十歲的年齡,工作不錯,身高形象全都85分以上,又是本地土著,這樣的男人在婚戀市場上,自然是優質資源,父母也一心想著給他找個條件相當的本地姑娘,一是沒有各種地域不同習俗不同的溝通障礙,二是今後可以兩邊方便照顧小家,天下父母自然會把自認為最好的給到孩子。

女生每天都會問男生幾點下班,等著和他一起吃飯,她單純地以為日子便這樣,可是她不知道人世之中,除了一日三餐以外。還有更多的抗爭和利益?

男生的工作環境在高大上的五星級寫字樓裡,體面舒適,卻和同事和競爭對手有著看不見的爭鬥與廝殺,目前的項目要進入政府批准的階段了,各種手續齊全,合格合法並優於行業標準,但就是拿不下來,他也跟父母吐槽過。父母本著給兒子找對象的意願,遠到親戚近到街坊鄰居打聽到某局長的千金,英國海歸,在父親一手安排的肥差裡就職,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更是局長寵愛有加的公主,經過鄰裡的牽線搭橋,兩家家長都皆大歡喜,恨不得雙方兒女早早成親結合。

男生被召集回家,兩家子把雙方的見面約在了有名的酒樓《四世同堂》,寓意深遠用意有心。局長家境殷實,千金經過各種包裝打扮,外形氣質自然不俗……

男生終於說出了跟女生的現狀,父母當然是極力反對,一邊是資源條件尚好的局長千金,一邊是底層農村家庭出身還沒上過大學的土妞,是個傻子也會選擇局長千金啊!他被父母要求必須每天回家,父母也有意經常把局長千金叫來家裡吃飯。

男生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邊是不敢對抗年長的父母,一邊是對女生的歉意與愧疚,他不敢跟女生說出實情,只好日日以加班,出差為由,不再回到兩個人的住處。

局長千金對這個高大帥氣,努力上進的男生也是一見傾心,為了更多接近他,三天兩頭地跑到男生家裡,一邊是各種高檔水果,營養補品,一邊是乖巧言語把老兩口哄得不亦樂乎,雖然男生不大回復她的信息,她從其父母那兒把男生的事摸得門清。不出兩天,男生之前和競爭對手搞得焦頭爛額的項目就被中標批准了,他隨即就接到了局長千金打來的賀喜電話,非得要他請喝慶功酒,並開著一輛漂亮帥氣的路虎來到了他公司的樓下,藉故自己車技不好,讓男生開車,自己坐到了副駕駛。

T h r e e

女生對比一無所知,懷揣著一腔熱情,拎著青菜排骨和魚,塞滿冰箱,唯恐男生回來時沒有新鮮完好的食材。

她給他發信息:哪天回北京?我給你做豬肚雞補一補。

「今天我學會了好幾種蝦的做法,我做好了給你送到單位吧?」

……

男生回復很慢或是當即回覆說:我吃過了,你多吃一點,最近工作事情太多,家裡離單位近,就不過去了。

女生知道情況不對,她需要一個解釋,一個她能接受的理由,她也憋不住,洶湧的委屈需要一個出口釋放,她問他到底怎麼了?

男生終於說出了實話,作為歉意,他找到房東付了女生一年的房租,跟她發完信息,道個歉,他便理虧地把女生刪除了,女生回復過去便是:「你不是對方的好友,需要驗證添加才能發送信息」 她不甘心,打電話過去時就是冷冰冰的「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她什麼也說不出,眼淚譁啦啦地奪眶而出,單純的愛與世俗的對抗,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敗了下來,冰箱裡還滿滿是她為他準備的食材。

勤奮,努力,付出,沒有錯;

寒門出身,沒有錯;

她憑著自己的打拼,在帝都獨立生存,是莫大的堅強,更沒有錯……

她想著曾經兩個人的粥可溫,挽回不了她的敗局。

她回憶一起度的黃昏,改變不了她窘迫的困境。

她沒有任何食慾,傷心,委屈,不甘早已填飽肚子了,冰箱裡的各種食材爛的出水了,她一邊流淚一邊收拾,男生用過的東西她不捨得扔,她也不捨得換掉門鎖,她做夢都期待有那麼一天,男生會突然回來找她……

她整晚失眠,恍惚當中總會夢到男生,她知道他的地址,她無數次地想過去找他,可她也是能克制自己的人,既然如此,何必各自難堪,世間並非所有問題,都需要解決;也並非所有疑惑,必須需要一個答案。人蜷縮起來,傷害的程度是不是會小一點?

F o u r

一轉身,人早已遠去,歲月杯盤狼藉。

女生到底是底層出身的人,逆熵和自我修復能力超強,不像其他女人一樣要死要活哭鬧,抱怨詛咒。打小開始,家裡重男輕女,她任何事情都得多做一些,任何好處她都讓著些,也養成了她吃得了苦吃得了虧的性格。

她明白階層很難逾越,但是至少好好賺錢是行走江湖的底氣,她選擇了銷售部門,兢兢業業努力地熟悉專業,用心地溝通客戶,業績自然而然好,也有老客戶敬佩她的敬業,負責任,給她轉介紹客戶。

就這樣三四年的時間,她完成了自我積累,在北京買了個小房子,有了自己的天地與空間後,她更加熱愛生活,種花養草,煲湯煮飯,三十多的剩女了,中途遭遇親人離世,各種世事無常,她早已歷練的明媚,知性,有自己熱愛的愛好。中間也相過親,見過幾個男的,這個是拆遷啃老的,那個是滿嘴跑火車的,再不就是肥膩大叔,或者是放蕩不羈的……

終究她成了剩鬥士,不是她挑三揀四,她知道她不是嫁一套房子一個車指標或者是北京戶口,這些人得天獨厚的優勢不是換取她人生的資源,她要找的男人不一定非得有這些,她更看重的是男人的智識,成熟,擔當的心智,眼界……原本異性資源匱乏的她,要找到這樣的人,也是難上加難。

都說女人有了房子和賺錢的能力,就有了保持單身的自信和底氣,她也似乎習慣了這種單身狀態,除了工作,她健身,學習琴曲,生活充實忙碌,她知道,唯有多掌握技能與各種體驗,人就能看見不一樣的世界,對萬事萬物有不一樣的理解與包容度。

她更清楚,安全感與底氣無非來自自身生產力與錢包,形象與顏值,年齡並不會成為她的恐懼與負擔,反而歲月的沉澱會讓她更加篤定從容。

她也跟團去過幾個國家,見過美好的風景,嘗過不同的美食,也見過許多自身無力幫助的疾苦,更懂得了對自己的珍惜,對擁有的平安,健康充滿了感恩,惜福。

她不是特別優秀,美麗的,卻也是獨特清新的,健康向上,她知道,她要的是一個懂她惜她的人。與其和一個三觀不合,精神內核不一致的人湊無趣的熱鬧,,還不如一個人灑脫自在。科技發達的時代,即便是生理的需求,也並非需要真人才能滿足。就那樣,任由歲月流逝,她不著急非要扯著另一個人搭夥。

F i v e

偶然的一次,她從朋友圈裡看到了一個男性好友和曾經那個男生的商務合作合影,世界真是小,本想著各自安好,她走她的獨木橋,他有他的康莊大道,那個人卻又勾起了她的無限回憶,畢竟是曾經一起一天三頓,想著四季擁有的人;畢竟是用心深愛過的人,再見面即使不紅眼,心還是會怔一下……

她始終記得那個號碼,那個她做夢都能說出來卻從不會去撥打的號碼。她申請了一個小號,以他客戶之名申請驗證,幾小時後他通過了,她見到他的朋友圈,還是像以前一樣,幾年的狀態都一覽無餘,坦率無所畏懼。

她迫不及待一條一條地翻閱。有不少高級昂貴的宴席,許多大北京有名的酒樓,精緻的會所,唯美的私家莊園,奢華的高爾夫球場,各種米其林三星餐廳……以宴請或被宴請的身份,吃貴的無以復加的不凡的人間盛宴。她很好奇都是商務工作類的動態,偶爾有些運動健身,除了幾年前他華美的婚禮上,局長千金嬌羞地依偎在他肩膀上,卻很少見到兩個人共同的合影。

她不動聲色,退出了他的朋友圈,想著不應再有任何牽扯或瓜葛,原本想刪掉可又有不舍,仿佛冥冥之中有些什麼東西在召喚她。

某一天,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他在朋友圈說:現在才知道什麼是生活,什麼是合適的伴侶;吃了那麼多精美食物,依然忘了不那普普通通的一茶一飯,只可惜那個人,我已徹底弄丟了。

她懵了,以為那不是他的朋友圈,她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她頭暈目眩,怔在那裡,這幾句話指向太明顯了,她知道他是個處事成熟的男人,朋友圈是個名利場,他不會輕易在朋友圈裡發這樣話的人,莫非他知道她的存在?莫非他真的單身了?

她在思考了幾個小時後,終於用這個添加了幾個月卻從未說過話的小號發過去一句:你現在好嗎?生活怎麼樣?

這是她在與他的別後餘生裡,第一次和他對話,她渾身僵硬,呼吸都快憋不住了,這句話用盡了她無數個等待的夜晚,思念的白晝,沉默的昏昏晨晨……

她瞪著手機,一動不動,等待著他的回覆,沒想到十多分鐘後他回復了:我一開始就知道是你,那條朋友圈是設置只對你一個人說的。我離婚一年了,沒臉打擾你,但是打聽到你一直單身,我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

她倒吸一口氣,人生若如初見,我還是那個等你歸來的女生,你還是那個意志滿滿的男生,沒有那些世俗的功利條件,該有多好。

如今的她,內心豐盈飽滿,物質自給自足,比不上含著金鑰匙出生的公主,卻是自己一路奮鬥成為自己的女王,更有生存的本領,對生活有更透徹的感悟與感受,內心慈悲安靜。

不幸的是,多數婚姻是會破裂的,幸運的是,當初看似完美的結合,到頭來都是敗局收場。

如果她沉默,他會死了心,本來也沒有底氣聯繫她。

可她欲語還休。喚不回頭莫著羞地暗示他:別走,我仍是你的歸途。

S i x

太年輕的男女,不懂真心千金難尋。只有經歷滄桑,被背叛千百場,被利用,被欺騙,被辜負千百回,才會知道,無價寶易得,有心人難尋。

他當年成了局長的乘龍快婿,嬌生慣養的千金媳婦,整日大牌奢侈品傍身,不食人間煙火地高冷,家裡沒有煙火的溫暖,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理解包容,職權能行得一時方便,卻舒不了一生的心。

人生於世,假如一個人始終如一,願意為你付出時間,傾盡溫柔,就是天下無雙的良人。

他說,你可真能等。

北京真大,但走遍海澱朝陽東城西城大興豐臺通州順義房山,走遍望京CBD國貿芳草地,走遍二環三環四環五環……於千萬人之中,只有你,是我唯一想等的人。

我知道,也許等不到你,可我也是在等那個懂我的人。

在她那個不大的房子裡,她圍上圍裙,為他重新下廚幾年不見的食物,蒜蓉炒空心菜,筍條泡菜煮嘎魚,墨魚排骨湯……

他手足無措地站在她身旁,從身後環著她的腰,眼淚在彼此臉上流過……

烽火燒過了,戰爭結束了,徵戰沙場的人終於跌跌撞撞地奔回來了,煙火仍在,蹉跎的歲月裡,彼此已歷練成更通透,成熟的人。

她調好了湯料,將長的歲月,短的遺憾,瑣碎的歡愉,形狀不一的悲歡離合喜怒哀樂,一點一點投下去,煮成一鍋濃鬱,營養美味的粥湯。

她和他,是久別重逢的座上賓,不再缺席不再散場。

最是這清湯,才是人間至味。

最是這煙火,更撫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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