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楠講故事
我一出生我的哥哥就夭折了,在這個重男輕女的村子裡,這無疑是背上了不詳的罵名。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哥哥會夭折,家裡人沒有提過,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不詳,我只知道我的苦日子開始了。
在我的記憶力我只知道我一直都有活幹,小小年紀的我拎著和自己一樣大的籃子,淘米,洗菜,每天家裡必須掃得乾乾淨淨。我很少吃肉,應該說很少吃到吧,只有我的母親,可能是背負著母親這個稱呼,所以時而給我點好吃的,那可能是我平日裡唯一的快樂。
慢慢的我一天天長大了,幹的活也一天天多了起來,母親也懷了孕。但是上天好像開了個玩笑一般,我的弟弟出生了,可是母親卻死於難產大出血。
葬禮那天,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送母親最後一程的,我只知道我什麼也看不清,淚水遮住了我的眼。
之後的日子裡讓我唯一愛著和快樂的人不在了,我的世界也仿佛失去了光明。
我的活越來越多,下地除草,洗衣做飯,打掃屋子……從早上我一直忙到晚上,天天如此,下雨天也是如此。家裡人天天圍著弟弟轉,仿佛他就是他們的太陽,而我只是一顆星星縱使我再怎麼努力,我的光芒也永遠,永遠,無法超越太陽。
我越來越瘦了,不僅是因為幹活,有時候我忙了一上午回到家,卻發現已經沒有什麼菜剩下了,更別提肉了,上次吃肉我已經不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從此我也學會了每天早上都從家裡偷一個饅頭帶著,餓得不行就在菜地裡挖個茄子,番茄擦擦啃兩口。
有時候看著如此快樂的弟弟,我甚至會想為什麼我要是個女兒身。
一天我照例蹲在田地裡頭,拿出我的饅頭,這是一陣叫聲傳來,我循聲望去,原來是一隻黑狗,這隻狗最近一直都在我們村轉悠,估計是隔壁村過來的,我與它也有著幾次眼緣。
我沒有理會繼續想著啃我的饅頭,但是它一直叫著,它一直盯著我的饅頭,我想它估計也餓了,掰了半塊給它,它叼起就走了。
之後它也會經常過來,我也會照例掰給它半個饅頭。
後來我聽聞了隔壁打工回來的阿軒提及的外面的世界,我的世界仿佛一下子有了一絲光亮,吸引著我走過去,我決定了,我要走出這座山到外面去。
我沒有爭得家裡人的同意,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會在乎的,他們的眼中早已沒有了我,全是弟弟。我和同村的朱大爺說好第二天乘他的拖車一同到鎮上去,再買車票到城市裡。晚上我說了我的想法,他們也只是簡單地應了一下,什麼也沒有說。
第二天我收拾好行李,走到村口去做朱大爺的車,天卻下起了雨,但這並不能阻擋我,撐起雨傘我就衝了出去,走到半路我回頭望了望,果真,沒有人來送我,昨晚我還奢侈的想著他們會站在屋前看著我,也沒能實現。
我繼續走著,我眼前的一切都模糊起來,屋影樹影全都被濃濃的雨霧漂洗著,洗出一個乳白色的影子。不,只是半個影子,落在我們千裡奔赴的終點。乳白色的影子裡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愈來愈大,愈來愈清晰,不斷地上下跳躍。我看清了,是我用饅頭餵過的那條狗。它停下來,對我有凝視的一瞬,眼睛裡透出老朋友的溫柔和信任,搖著一條短得十分難看的尾巴,似乎在向我告別。
它一躍而起,化成一道黑色的弧線,越過一條水溝,撲上一個草坡,很快超過了我,超前面鑽去,像是要為我開路。
我毫無理由的大哭起來,似乎是為這條狗,為它的義重如山的送行,我哭自己竟沒有用更多的饅頭餵它,哭自己臨行前竟忘了向它告別,忘了摸摸它的腦袋……我的淚水和著雨水往下流,我知道這雨水都是我的淚水,隆隆雷聲都是我的號啕。
我哭得毫不知羞恥。
現在我不知道這條短尾巴黑狗在哪裡,是否還活著。如果死了被葬在什麼地方?我永遠懷念它,如果我今後還有哭泣的話,我得說,我的所有淚水都為它而流,我的所有哭泣才成為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