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韓愈這位「百代文宗」,也有罕為人知的一面。
他有直率的個性,也有真性情;他天生聰慧,而且記憶力很好,因此有人稱他「日記數千百言」。
他7歲開始讀書,又敏而好學,所以才能「言出成文」;他的文章渾然自成一格,得到許多人讚賞……
上述這些,我們耳熟能詳。而有關韓愈的「冷知識」還有很多,比如他恐高、愛玩遊戲、親近女色以及亂服丹藥……
下面,玲瓏便來分析4個有趣卻真實的事例,讓你更加了解韓愈這位大文豪。
韓愈恐高嗎?
貞元十八年春,韓愈隻身一人任職於京師。他在春夏之際,趁著請假東歸的機會,與好友相約攀登華山。
華山風景宜人,韓愈十分懷念。於是他後來作《答張徹》一詩,以追憶那次旅行的艱辛和華山的險峻:
塵祛又一摻,淚眥還雙熒。洛邑得休告,華山窮絕陘。
韓愈身為一代文豪,感悟力自然較常人敏銳。他面對華山的壯闊險峻,又感懷自身的波折命運,或許因此百感交集。
然而,他這首詩中的兩句——「磴蘚澾拳跼,梯飈颭伶俜。悔狂已咋指,垂誡仍鐫銘。」——可能遭到了後人的誤解。
18年後,李肇在《國史補》中就將這一段寫成了韓愈的趣聞,說他好奇卻又膽小:
「韓愈好奇,與客登華山絕峰,度不可返,乃作遺書,發狂慟哭。」
這一則故事,在當時廣為流傳,甚至一直到了後世仍有人說,宋人甚至為此而爭辯。
有人說《國史補》中所載的事跡,雖大多屬實,但有不少是根據傳聞杜撰的,因此不能百分之百採信。
也有人說,《國史補》中「韓愈登華山」屬實,其餘情節有可能是捏造的。
更有人說,韓愈當時雖屬壯年,但他鼓起勇氣上山之後,可能「恐高症」發作——他驚慌失措,又想起家中老小,因此一時慟哭不已。
真相究竟是什麼?我們來看看韓愈原詩句的大意:
石階上長滿了青苔,溼滑難行,我要弓背彎腰才能前行;狂風大作使人無法站穩;我對當初因好奇而衝動上山的行為,感到懊悔,幾近發狂。因此,我有必要將此事記錄下來,以告誡後來之人。
看來,韓愈登華山時,確實陷入到風大、路滑、險峻難行的困境之中。他雖幾近發狂,但並沒有「慟哭不止」和「投遺書」之舉。
由於登華山絕頂之驚險,令人印象深刻,因此韓愈認為有必要記錄於詩文中,以告誡後人:不可只知一味攀爬,而要量力而行,如此才不致重蹈他的覆轍。
事實上,這首詩頗有幾分警惕之意味。
韓愈懊悔華山之行,正展現了他真性情的一面,讓我們見識到一代文宗抒發悲憤、感慨萬千或懊惱不已的一面。
此則趣聞,也讓後人津津樂道,甚至大做文章。
韓愈愛玩遊戲嗎?
我們都知道,韓愈一生著作非常豐富。不僅如此,從他所作的文章或與他人的往來書信中,可以發現他的興趣十分廣泛。
韓愈在擔任四門博士時,生活上處於較悠閒的狀態。一來是因為他此時已經順利通過吏部考試,並開始擔任中央官職;二來是因為四門博士的工作內容和任務,對他而言,勝任有餘。
因此,韓愈平時除了日常工作之外,也常利用休息時間遊山玩水,或進行休閒活動。
此時期,他寫了不少作品,以記錄自己遊玩的事跡和心情。例如貞元十七年他作《贈侯喜》:
吾黨侯生字叔起,呼我持竿釣溫水。……蝦蟆跳過雀兒浴,此縱有魚何足求。……晡時堅坐到黃昏,手倦目勞方一起。……舉竿引線忽有得,一寸才分鱗與鬐。
可見,韓愈閒時,常與三五好友到風景秀麗的溪谷河畔垂釣,順便飽覽山水風光。
另外,韓愈在官場不得志時,也常常以遊山玩水、走訪美景的方式,抒發心中的抑鬱之情。例如貞元二十一年他從陽山遇赦後,於郴州待命期間,亦走訪了不少名山大川,也作了不下30餘首的詩作,其中大部分都是山水詩。
韓愈被貶潮州期間,除了處理州務之外,閒暇時也喜歡玩玩音樂——此時期他作了10首《琴操詩》。
除此之外,韓愈還開始研究起烹飪和食材,如《初南食貽元十八協律》一詩,生動描寫了潮州人習慣食用的海鮮、蟲蛇等食材。
韓愈心想:「這也能吃?」他對那些前所未見的食材和烹調方式,感到好奇,且興味盎然。
當然,韓愈的絕大部分興趣,都是正當的活動,但他還有一個經常被人抨擊的嗜好——博塞(一種古代流行的棋類遊戲)。
韓愈的學生張籍,於貞元十五年寫給老師的一封信中,直率地對老師提出了四個不滿之處,希望老師能改掉這「四大毛病」。
首先,他希望老師能為其「排佛斥老」的觀點立書,而非只是與人進行口舌之爭;其次,他希望老師不要與眾人談論不實的傳說,此舉有失「文章大家」的身份;再次,他認為老師與人辯論時,應該心平氣和;最後,他覺得老師喜歡博塞之戲,不是有德者該有的行為。
文中可以看出張籍的誠摯之情,希望老師能棄絕博塞遊戲,專心致志於發揚儒道與古文。
而韓愈隨後也回了一封《答張籍書》,書中云:「博塞之譏,敢不承教。」看來,他在信中頗為虛心地接受了弟子的批評,並下定決心從此遠離博塞之戲。
事實上,當時的韓愈只有32歲,正值青年。他為了生活,委身於藩鎮,擔任幕府工作,心中不甚滿意;而且,他又不受上司重視,因而鬱鬱寡歡。
有可能出於解悶,或是年輕人的好奇心,因此韓愈和軍士們一起聚會玩樂,而博塞之戲很可能只是其中一項娛樂而已。
韓愈能在短時間內虛心改過,並接受別人的批評,也算是能理性思考的人了。之後,史料中也不復見類似的批評。
分析其中原委,有可能是他真的反省了:一是自己不該浪費時間在博塞上,應專心於準備吏部考試(他在兩年後通過了考試);再則是考慮到自己剛剛成家,有了妻子和孩子,家中經濟重擔也不允許自己再揮霍了(博塞一般都有賭金)。
韓愈親近女色嗎?
宋代《唐語林》中記載:
「韓退之有二妾,一曰絳桃,一曰柳枝,皆能歌舞……」
韓愈「不見園花兼巷柳,馬頭惟有月團圓。」這兩句詩,在後人眼中是有所指的——人們以為「園花」、「巷柳」即是指韓愈的二侍妾。
此詩作於長慶二年二月,當時的韓愈已經55歲了。他的前半生,基本都在窮困憂鬱中度過,而且被貶潮州給他的打擊太大,因此他痛定思痛,赦歸後生活作風發生了較大的改變——他開始「親近女色」。
韓愈在當時達官貴人的「別墅區」,置一別墅,名為「韓莊」,併購買二侍妾,一名絳桃,一名柳枝。平日裡三人詩酒唱樂,彈奏通宵達旦。
事實上,韓愈的行為在當時的封建社會,是可以被接受的——達官巨賈在家中享受齊人之福,是尋常之事。即使韓愈是一代文豪,我們也不必為他遮掩這些看似不道德的行為。
有許多詩句,可以證明韓愈晚年迷戀美色,其中一則是韓愈生病時,常陪在身側照顧他的張籍所作的《祭退之》詩:
公既相邀留,坐語於階楹。乃出二侍女,合彈琵琶箏。
當時,是長慶四年的中秋節,距韓愈的故去之日(12月2日),相隔只有二、三個月。難怪有人說韓愈晚年去世之前,念念不忘的,便是這兩名聲伎。
韓愈亂服丹藥嗎?
長慶四年五月,韓愈時任吏部侍郎。他因病告假,之後便一直待在長安城南靖安裡的居處養病,可從此時期詩作《南溪始泛三首》略知其當時病情之一二:
餘年懍無幾,休日愴已晚。自是病使然,非由取高蹇。……足弱不能步,自宜收朝跡。
韓愈並沒有具體說明他得了什麼病,且新、舊唐書和皇甫湜、李翱所寫的墓志銘,亦未明確說明,只知當時他已經臥病在床數月,而且雙足已經無法步行,需要人攙扶。
韓愈在50歲之後,因擔任官位較高,生活、經濟狀況才見改善,故其體衰多病,有可能肇因於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夜以繼日勤學、工作的體力消耗。
從其文中可探知其平時的生活狀態:「焚膏油以繼晷,恆兀兀以窮年。」如此長期熬夜,一般人都是吃不消的。如此生活,一直持續20多年,也就不難想像韓愈晚年疾病纏身的狀況了。
他在50歲之後為了保養身體,開始服用丹藥。雖然剛開始稍具功效,但久而久之,仍不免對身體造成負擔和傷害;再加上他晚年的縱情聲色,更加速了他邁向死亡的進程。
韓愈的好友白居易,曾在《思舊詩》中提到:「退之(韓愈)服硫磺,一病訖不痊。微之(元稹)煉秋石,未老身溘然。」可見,服用丹藥在唐代頗為流行,上至君主下至富裕人家,皆喜食用丹藥,以求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但往往招致反效果。
所以,白居易作此詩告誡身邊友人,不可再相信丹藥的療效,以免落得如韓愈一般的結局。
玲瓏說
韓愈聰穎、勤奮、好學,總給別人留下「天分極高」的印象。可貴的是,他一路走來,始終懷抱著對學問的熱誠如一,不曾消減。
正因如此,他深厚的文化底蘊,使其文章自成一格,深獲當時及後世之人的推崇。
可以說,韓愈在50歲之前過著並不如意的人生,隨著年齡的增長,其直率的個性也漸漸收斂。
他晚年時,已經習慣了官場風俗,在日常生活中頗能追隨當時的風潮,如購置莊園與侍妾,閒暇時與門生、好友把酒言歡,服用丹藥等等。
整體而言,韓愈的人生,大部分時間都在失落、惆悵、不遇中度過;也正是這不凡的經歷、挫折、磨難,讓他常心生感觸,並勤抒發為文,因而造就了許多千古傳頌的佳作,亦在我們面前呈現出一位有血有肉的大文豪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