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燁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借案件解讀社會,類同《浮城謎事》

2021-01-13 文學私秘

最近婁燁導演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採用了破案的外殼,但內在的主體內容,卻是三十年來中國社會的價值取向的變遷流程圖。

這也是婁燁電影系列裡,在摹寫現實的電影架構中,與時代密合度最為緊密的一部。

而實際上,這個電影裡可以看出婁燁對票房市場的關注。畢竟一個破案題材的外殼,能夠給影片帶來更多的商業片的誘惑性,但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的誰是兇手的懸疑,並沒有給影片帶來什麼大的影響。

為什麼會這樣?

從某種意義上講,一個偵破風格的懸疑影片並不能成為電影票房的保證,因為觀眾已經見怪不怪,見慣不驚,眾多打著懸疑片招牌的爛片,根本已經無法調動觀眾走進電影院的熱情,而尤其關鍵的是,如果一部懸疑片裡沒有對人物性格的深入刻畫,那麼,那種電影裡的裝腔作勢、拿腔作調的懸疑,只能是無關痛癢的冗贅之筆。因為懸疑的本質,是要讓觀眾關心這個情節、關心人物的命運,如果你電影的人物命運,都難以觸動觀眾的心弦,那麼,觀眾才懶得過問角色的死活呢。

所以,懸疑片與偵破片根本不足以成為吸引觀眾走進影院的靈丹妙藥,就像「驚悚片」在中國電影市場也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樣。

第六代導演的部分導演,有一種對懸疑片的興趣,而這種興趣,在婁燁與王小帥身上得到了集中顯現。

王小帥與婁燁可以說在第六代導演中是兩個互動性比較強的導演,他們在電影學院期間,就是上下鋪的兄弟。

後來拍電影後,他們之間的交集較多。兩個人分別邀請對方,在自己的電影裡扮演角色,他們還喜歡使用共同的演員,比如秦昊被稱為婁燁的御用演員,但在王小帥的電影裡,我們更能看到秦昊的成長曆程,可以說,在王小帥的電影裡,秦昊一步步蛻盡了自己的青澀,而變得老成練達。

秦昊在王小帥的《青紅》中扮演了一個遊手好閒的時尚青年,出鏡不多,青澀明顯,這時他26歲。後來他在32歲時又在王小帥的《日照重慶》裡扮演一個叛逆青年的角色,戲份也不是很多。王小帥的《闖入者》中,他扮演的形象也不算太出彩。

《青紅》中的秦昊

《日照重慶》中的秦昊

《闖入者》中的秦昊

他後來移師婁燁電影中,相繼在《浮城謎事》《春風沉醉的夜晚》《推拿》《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扮演角色,顯然,他在婁燁電影中擔任了更為主要的角色,這主要原因,是婁燁的電影在情感上比王小帥更異類,而秦昊的表演風格,更容易展現出異類角色的性格底蘊,所以,在婁燁電影中,秦昊的形象更為鮮明。

《浮城謎事》中的秦昊

我們設想一下,如果賈宏聲沒有以自殺了結自己的生命的話,那麼,王小帥與婁燁的電影裡,也就不會出現秦昊的存在。

很長一段時間,王小帥與婁燁對賈宏聲的表演風格趨之若鶩。賈宏聲分別在王小帥的《極度寒冷》、婁燁的《周末情人》《蘇州河》中扮演表現風格極其雷同的角色,賈宏聲可以說是第六代導演最感興趣的演員。

因為王小帥與婁燁表達人物的風格不同,導致不同的演員,在他們兩個人的電影中的風格也有所差異。

《浮城謎事》中的齊溪

比如齊溪在《浮城謎事》展現了她的古怪庸俗、陰暗變態的一面,但他在王小帥的《地久天長》裡,她卻能展現出她與眾不同的靚麗的陽光色彩,大致可以看出,王小帥的電影,要比婁燁更亮堂一些。

《地久天長》中的齊溪

這也是王小帥雖然與婁燁一樣,曾經走過地下電影的路線,但是他相對而言在地上拍電影的時間與數量上都要遠遠地勝過婁燁。

王小帥與婁燁兩個人實際上都有著強烈的關注現實的興趣,所以他們拍攝電影時,都會從現實題材裡尋找故事的緣起。

而他們後來都不約而同地採用懸疑片的風格來嘗試對市場的「摸著石頭過河。」

就王小帥而言,他在2014年拍攝的《闖入者》就有著一個懸疑片的外殼。影片以一個小區裡出現的神秘的電話為由頭,揭示出王小帥電影裡始終遊蕩著的一個主題,那就是他童年時代在貴州經歷的「三線建設」背景下的人情世故。

婁燁於2012年執導的《浮城謎事》,也採用了懸疑片的樣式,展示了城市裡的情感的隱秘內幕。

而仔細地對比一下,會發現《浮城謎事》與《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的情節結構的表像上更有著驚人的相似。只不過在尋找社會之因的時候,兩部影片分道揚鑣。

可以肯定的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將懸疑片的真相揭示,置於整個社會的大背景之下予以展現,而《浮城謎事》只是將懸疑片的真相展開,放置在都市情感的雞毛蒜皮之中,與社會與時代的風雲際會關聯不大。從這個意義上講,《風中有朵雨做的雲》是婁燁電影裡最具現實意義的一部電影,但是,也是因為太接近現實,他處理得並不好,反而暴露了他過去電影一直被情感的混亂而遮蔽著的諸種不足,《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中社會的展示深度明顯是欠缺的,雖然它有著對社會現實的深刻揭示動機,但在轉化為形象時,卻因為人物形象的單薄、性格衝突的軟化、戲劇衝突的疲乏而導致電影裡的人物相當概念化,人物只是走馬燈一樣,匆匆走過場,這樣電影裡的人物命運也無法撐持起整個電影的吸引力,整個電影無法產生對觀眾的觸動力量。

所以,同樣是懸疑片風格,《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與同期上映的印度電影《調音師》立馬就優劣頓現,可以看出,印度電影的長處就是刻畫人物非常形象生動,不同的人物,能在短短的一組鏡頭裡,展現出他們的差異所在,所以,每一個人物都是戲份滿滿,情節對觀眾的吸引力也相當的強盛,因為只有人物豎起來了,圍繞人物的命運打造出來的前途未卜的懸疑才能步步驚心,讓觀眾心心念念。

《浮城謎事》與《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的懸疑特徵非常近似。《浮城謎事》裡,一個女性從公路隧道上墜下,死在路上。誰是殺死她的兇手?《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的唐主任從高樓上墜下,誰是殺死他的兇手?

兩部電影裡的懸疑都是人物的墜亡而死,而死亡之因,給予了婁燁解讀社會的不同的路徑。

在《浮城謎事》裡,一個男人遊走在正室與小三之間,而有一天,當小三發現了這個名義上的男人又勾搭上第四個女性的時候,她竟然生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計謀,就是帶著男人的正室去偷窺她們共同的男人出軌現場。於是,正室與小三在面對著男人出軌的共同敵人的時候,站到了一起,成為一個戰壕的戰友,匪夷所思的是,這兩個女人合謀把第四個女人推下隧道頂,構成了電影裡的懸疑之謎的答案。

這個電影裡的死亡事件,只不過陳述著都市裡的混亂的情感失衡中所帶來的殺氣力量,是對都市男女情愛的一次流於皮毛的展演與交待,並沒有什麼深刻性。影片圍繞一個男人與四個女人的情感周旋,但並沒有刻畫出更深刻的人性本真來,也沒有什麼獨到的情感互動,人物之間的關係,僅僅是一些皮相化的外在衝突,而對心靈的刻畫非常疏缺,而這也是婁燁電影的一種慣常風格。

而在《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婁燁將電影主題瞄準社會走向的意圖非常明顯,這樣,電影裡的墜樓事件後面的社會闡述毫無疑義地非常具有深刻性與尖銳性。當然,電影將懸疑的答案,歸咎於家庭裡的恩怨,但依然無法改變電影情節上的隱喻性主題的洞察力與穿透力。

但問題是,《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裡的人物塑造是它的薄弱環節,整個電影對情節的交待,是通過字幕加新聞播報再加上跳躍式的圖象閃回來完成的,對核心人物三十年的情感鏈條,交待得斷斷續續,人物塑造是最大的軟肋,導致整個電影裡的懸疑,並不能讓觀眾感興趣,影響了電影的感染效果。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與《浮城謎事》還有王小帥的《闖入者》,第六代導演的幾部影片,都引入了懸疑片的樣式,反映出第六代導演並非忽視對市場票房的關注,但是,將懸疑片的驚悚元素引入到他們的藝術片的創作中,並不一定能夠帶來市場的青睞與追捧。這一點說明,採用什麼片種的外在形式是次要的,關鍵是電影要有真正的打動人的核心內容,有著刻畫人物的風聲水起的內在精髓,這樣的電影才能與片種的外在形式相得益彰,受到市場的票房回應與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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