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我們表演愛情,也觀看愛情。/《婚姻故事》
2019年,愛情儼然成了一場真人秀。
我們圍觀了向佐與郭碧婷、何猷君與奚夢瑤、郎朗與吉娜、李承鉉與戚薇在屏幕上屢屢「撒狗糧」,高調示愛。他們相識、相知、相愛的點點滴滴我們瞭然於心,甚至比他們本人還要熟悉。
我們也見證了諸多分手。
有人走溫情路線,比如文章與馬伊琍官宣離婚,一個說「一別兩寬」,一個回「各生歡喜」;有人則劍拔弩張直接開戰,就像「雙宋」互相甩鍋,李國慶、俞渝深夜互撕演繹狗血權鬥戲……
他們曾經擁抱的手臂,最後卻用來互相打臉。他們在爭取觀眾,也在爭取不容有損的私利。
奮力參與這一場場愛情大戲的,不僅有明星、網紅,還有各路素人。在這個全民皆可真人秀的年代,每個人都在觀看他人,也隨時準備被觀看。
「為什麼我們不向彼此的私生活裡偷偷地看一眼呢,既然被看者沒有多大損失,而看的人顯然得到了片刻的愉悅?」(張愛玲)
然而,當愛情摻進如此多的算計、權衡、步步為營、利益得失,還能留下多少真實?容不得半點紕漏的臺詞、劇本,不過是讓愛情的海市蜃樓看上去很美。
愛情與婚姻歸根結底只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它無需向全世界聲明,更不用在大眾面前賣力表演。
大張旗鼓的浪漫,並非愛的證明。
更何況,表演愛情,更多的是對愛情本身的一種冒犯。著迷於表演愛情的人,終究會失去抓取真愛的敏銳與耐心。
2019年,周杰倫花六七成氣力寫出的《說好不哭》將世人感動得一塌糊塗;離婚後的北野武說出愛情箴言。
2019年,人們感慨著370億美元的離婚協議,唏噓著被精神控制的包麗。
2019年,我們對著屏幕希冀自己成為勇敢獨立的西蒙娜,而現實生活中我們依舊恐婚恐育,在閒魚售賣那些被閒置的情感。
1
年度情人:西蒙娜
美劇《致命女人》成為年度熱門,豆瓣評分高達9.3分,由劉玉玲扮演的西蒙娜是第二個故事的主角,也是三個女主角中最成功的一位。
她聰明、富有、長壽,是實現了階層躍升的名媛,人到中年依然光彩照人。結婚十年的丈夫英俊儒雅又愛她、仰慕她:「她的出場太驚豔了,掛滿鑽石的設計師款禮服,從走路的姿勢就能看出來,她知道自己美若天仙。」
「我一直認為自己是個非凡的女人。」/《致命女人》
這些看似完美的東西並不是西蒙娜的主要魅力點,令人生敬生愛的,是她面對困境時的種種又酷又帥的處理方式。
作為女人,她兩次所託非人而依然勇敢地第三次步入婚姻;她發現丈夫的性取向,先是乾脆利落地叫他離開,知道隱情後又原諒了他;她強勢又寬容,激情又克制,她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
西蒙娜是當代人最理想的自己,也是最理想的伴侶。她獨立、大膽,擁有強大的內心和懾人的氣場——「上一回覺得自己很美麗是什麼時候?」「就是現在啊!」
2
年度情侶:短視頻裡的情侶
短視頻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它像一個加了濾鏡的動態朋友圈,濃縮人世間種種荒誕與美好:真實的情感有多苦,濃縮的情感就有多甜;屏幕裡的男女有多膩歪,屏幕外的狗叫得就多悽厲。
活在短視頻中的情侶,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愛情贏家。哪怕他們的愛情可能不真實,也很難說持久,但每一次用小確幸刺痛單身人士的那一刻,屏幕裡的他們都贏了,而屏幕外黯然無語或五味雜陳的人,都輸了。
天下有情人,都在玩短視頻。
活在短視頻裡的情侶,比偶像劇還要安然無憂。他們不用展示一般情侶都有的拌嘴、冷戰、言語不合和間歇性互不搭理,他們只需提取最純最濃的愛情切片,或正向或反向地秀恩愛,或高調或隱晦地曬幸福,完成各種虐狗挑戰,實踐各種虐狗套路:
假裝冷戰、互換身份、發圖騙贊、異地重逢、情侶須知、必死回答……不怕情話太土、套路太老,要的就是人無我有、人有我精的優越感。
人們一邊嫌棄短視頻情侶的淺薄花樣,一邊羨慕這種精心裝扮的情愛片段,這可能才是當代生活的殘酷真相。
3
年度情歌:周杰倫《說好不哭》
不再勤奮創作的情歌王,只花了六七成氣力,寫了一首歌詞乍看略為淺白、曲子初聽不甚驚豔的歌,照樣將世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人們在評論區涕淚縱橫,回望青春期直白又深刻的愛戀,隔空感謝那個「說好不哭讓我走」「你什麼都沒有,卻還為我的夢加油」的舊人,想像「心疼過了多久,還在找理由等我」的景象。
世間本殘酷,多的是精緻而自私,哪有那麼多痴情又勇敢的自我犧牲,這些可歌可泣又何曾輪到你?
杰倫+阿信,這誰頂得住啊?/《說好不哭》
「瘦死」的奶茶倫,依然有比當下整個華語樂壇加起來都大的能量;五月天的阿信也來助陣,一開嗓就是滿滿青春回憶。
周杰倫如今產量極少、妙手偶得的情歌,依然是許多人青春真實存在過、值得捧出來重新咀嚼的最佳BGM——他自己完成了從等愛的少年、為愛糾結的青年到如今塵埃落定的轉變,聽了他二十年的人們也經歷了或多或少、或深或淺的愛情,對愛情這件事都多了感觸——於是,明明說好不哭,怎麼聽的人最後都哭了?
4
年度愛情金句:
「早知道這麼難,還不如和前妻在一起。」
2019年6月,72歲的北野武離婚,他將名下價值200億日元(折合人民幣約12.75億元)的財產全部分給前妻,自己只留下一套價值3億日元的房子。
10月,北野武后悔了:「錢都沒了,朋友們也聯絡不上了,曝光後情婦也沒了,早知道這麼難,還不如和前妻在一起。」
能這樣拿私人生活開涮的,也只有北野武。「身為喜劇人,就是要讓觀眾吃驚,在出乎意料的地方冒出來,讓他們發笑。」
「滾燙滾燙」的北野武。
段子背後,北野武並非嬉戲人生。和許多日本男性一樣,北野武是在父親缺位的家庭裡長大的,擁有強勢的母親和妻子,「長久以來,我太太對我所有的財產了如指掌,我自己卻不清楚!她是一個很能幹的女人,打理了一切」。
他一生都跟母愛的羈絆搏鬥,不甘心做一個媽寶或循規蹈矩的丈夫,因此不斷反叛、出走。「雖然辛苦,我還是會選擇那種滾燙的人生。」
北野武的金句讓人發笑,也讓人共鳴。總是和小人物站在一起的他,說出了普通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也做了他們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5
年度愛情電影:
《被光抓走的人》
如果天空將閃過一道白光,帶走所有相愛的人,那麼,你是願意成為被帶走以證明自己擁有真愛的「幸運兒」,還是願意成為活下來卻面臨尷尬處境的可憐蟲?
一把高懸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個問你「要命還是要愛」的好問題,一道讓你和你的伴侶瞬間明白各自處境的閃電——導演董潤年的一個腦洞,劈開了關於愛情最殘酷的問題:
你以為你和伴侶是真愛,結果一道閃電過後各自安好,你應該慶幸還是憤怒悲哀?你和你的伴侶是真愛,但這道閃電讓你們直接化為虛無,那這份愛可還有意義?
帶走一個人,愛就能被證明嗎?/《被光抓走的人》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這道光只是個假設。現實裡的我們,還活在種種不確定裡,繼續猜測、繼續悲喜。
芸芸眾生中,多的是以「我們當然還有愛情」自欺的武文學、嘴上痛恨無比其實拼命尋找渣男老公下落的李楠、為了禁忌之愛不惜豁出一切的筷子、從相信愛情到完全不相信愛情的劉佳一和王揚。
世上沒有這道光,真愛也沒有標準。
6
年度愛情節目:《女兒們的戀愛》
「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戀愛觀察類節目《女兒們的戀愛》竟然讓爸爸們「正大光明看女兒談戀愛」,目睹了整個過程的觀眾,也是第一回經歷這麼「尷尬」的場面。
節目第一季邀請了任家萱、任容萱、傅園慧、沈夢辰和她們的父親,第二季邀請了鄭爽、郭碧婷、陳喬恩、徐璐和她們的父親,他們分別代表八種不同類型的父女關係樣本,觀眾很容易在其中找到自己對應的類型。
在爸爸的眼皮子底下談戀愛,是暖是尬?/《女兒們的戀愛》
雖然是藝人,女兒們也與普通女孩一樣渴望愛情、憧憬浪漫。而坐在演播室裡的爸爸們則心情矛盾,一方面希望女兒儘早解決終身大事,另一方面又對女兒的相親對象把關嚴格,態度質疑。
不同於以往的戀愛真人秀,《女兒們的戀愛》一邊撒狗糧,一邊又在潑冷水。不管是正面教材還是反面教材,都提示了戀人之間的相處技巧,以及父女之間說不出口的心理活動。
7
年度愛情數字:370億美元
2018年全球首富、亞馬遜執行長貝索斯在2019年財富縮水,因為他與妻子麥肯齊結束了長達25年的婚姻。
根據離婚協議,貝索斯將所持亞馬遜股份中的25%轉讓給麥肯齊,後者得到了1400億美元共同財產中的370億,成為全球第四大女富豪。同時,她也慷慨放手,將自己在亞馬遜的投票權授予貝索斯。
雖然涉及巨額財富,貝索斯與麥肯齊的離婚過程卻十分平和。他們的離婚聲明這樣寫道:
「我們感到非常幸運,能找到彼此,並對婚內每一年的生活深表感激。如果早知道我們會在25年後分手,我們還會做同樣的選擇。作為一對夫妻,我們曾在一起過著美好的生活;作為父母、朋友、企業和一些項目的合作夥伴,以及作為追求冒險的人,我們也看到了美好的未來。雖然標籤可能不同,但我們仍是一個家庭,仍將是好友。」
尤其令人欽佩的是麥肯齊的大度放手,不僅救了深陷偷情醜聞的貝索斯,也救了亞馬遜。她的寬容與善意的價值,遠遠不止370億美元。
8
年度愛情事故:
北大牟林翰PUA致死事件
2019年最觸目驚心的愛情事故,發生在大學校園。
在過去兩年裡,北大女生包麗被其男友牟林翰精神控制——以「不是處女」等理由進行羞辱和恐嚇,以致自尊坍塌,心理崩潰,服藥自殺後再也沒有醒來,被醫生宣布腦死亡。
當事人同學披露的聊天截圖觸目驚心,一個成績優秀、笑容可愛的女生,竟然遭遇如此暴虐的折磨和打壓,以至於徹底否定自己,自扇耳光,自輕自賤,還說出「我想讓你遠離我這種垃圾,我是一個毫無價值的女孩」這樣的胡話。
沸沸揚揚之後,留給人們的是什麼?
而施暴者在愛的名義下做盡壞事,不僅毫無悔意,還在包麗出事後對她的母親叫囂「你的女兒是個騙子」「你的女兒不自愛」「我就是傳統的山東男人」——戀愛中以死相逼的那個人,最後只會逼死你。
遠離那些人格扭曲的人吧,不管他/她看起來多優秀。
9
年度愛情遊戲:
《健身環大冒險》
有什麼比兩個人在客廳揮汗如雨、高聲尖叫、耗盡體力更開心的事情?沒有。
儘管《健身環大冒險》被定義為全年齡向的家庭客廳互動遊戲、在一定程度上消滅肥宅的積極嘗試,但情侶之間互相督促鍛鍊、共尋樂趣,乃是健身環的目標首選——畢竟身體是幸福生活的本錢。
新垣結衣為任天堂拍攝的遊戲廣告。
《健身環大冒險》將專業的鍛鍊動作變成面對怪獸時的戰鬥操作,你需要真的深蹲、高抬腿和雙臂推入才能擊敗怪物,並從此解決男女朋友如何同樂的重要問題:
男生不再擔心女生無法感受遊戲樂趣,女生不怕男友胖成死宅;男生可以把繁瑣的健身轉化為通關的激情,女生可以把複雜的遊戲操作轉化為直覺的體感遊戲。覺得太容易可以調高難度一起挑戰,太累了可以調低難度權當暖身活動。
就連遊戲代言人也是男女通殺:對男生來說,「我要玩新垣結衣同款!」;對女生來說,「我要做新垣結衣同款!」。在促進男女達成共識這件事情上,《健身環大冒險》絕對值回票價。
10
年度愛情軟體:閒魚
世間最悲哀的閒置,是閒置的感情;世間可歌可泣的舔狗與情傷,一半都在閒魚裡。
閒魚有三大賣貨套路:低價、福袋(盲盒)、講故事。前二者利用了人們「撿個便宜」的心理,講故事就很考技巧了,因為搬家、分手、離婚、辭職而出二手貨,都可以配上一個無奈而曲折的小故事。
掛閒魚這個辦法,越來越普及。
其中,「舔狗送的」是最為悽惋、最一言難盡的門類。
在這些二手貨品的描述中,女神版常用詞——舔狗送的,看著就煩,全新未拆,十動然魚(十分感動,然而還是掛到閒魚上賣掉了);舔狗版常用詞——被退回,求轉走,有緣人拿去舔。
一邊高傲地肆無忌憚,一邊無奈地卑微窩囊,這些閒魚版當代都市愛情短故事,深刻說明了一個道理:舔到最後一無所有,我付出了我卑微的熱忱,而你閒置了我的感情和物品;即便最開始帶著真情實感,最後還是化為一地雞毛。
11
年度愛情信物:SCI論文
2019年最貴重的愛情信物,非SCI論文莫屬。
據豆瓣網友爆料,上海復旦大學附屬中山醫院一位青年研究員與同科室女博士交往,不僅為女方離婚,送車送房送珠寶,還送了5篇SCI論文。在發現女博士竟然同時與其他三個男博士交往後,他吞藥自殺未遂,並將事情公之於眾。
送房送車都不算什麼,送SCI?/@燃新聞
消息一出,網友的注意力紛紛集中在「送5篇SCI論文」上。所謂SCI,指的是國際公認的高水平學術雜誌。在中國讀博士,要發表3至4篇SCI論文才能正常畢業,而超過60%的博士做不到。
在代發SCI的地下黑市中,影響因子為1分的SCI報價都要3萬元。研究員送給女博士的5篇論文中,刊登在Nature Communications上的論文的影響因子高達11.878分,5篇加起來總影響因子為28.985分,妥妥的百萬豪禮。
事情發生後,復旦大學官方微博發布聲明,表示「已要求並會同中山醫院就網友關注的當事人師德師風和學風問題啟動調查」。
12
年度愛情創意:
馮小剛21年8部電影愛情片段混剪
馮小剛沒拍過純正的愛情片,直到《如果芸知道》。
儘管《如果芸知道》評價不算太高,但其預告片先聲動人,喚起了人們對馮小剛不同時期電影裡各式各樣的愛情的回憶——
《不見不散》裡劉元與李清「冤家」般的邂逅,《沒完沒了》裡劉小芸歪打正著愛上韓冬,《天下無賊》裡王薄與王麗的亡命戀情,《夜宴》裡最終無緣的無鸞和青女,《非誠勿擾》中秦奮與梁笑笑終成眷屬,《芳華》裡朦朧而美好的愛情幻影。
愛情是無數個細節組成的。/《只有芸知道》
這個混剪片促使人們重新思考愛情,即愛情本來就隱藏在生活的主體之中,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電影的一部分;愛情未必是最重要的事情,但它不可或缺;愛情無處不在,再度審視和思考,它會展現另外的模樣——正如我們重溫這些片段時,內心不斷翻滾的記憶和情感。
13
年度愛情趨勢:恐婚恐育
2019年12月2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草案)》提交十三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五次會議審議。有委員建議,《婚姻家庭編》中涉及的「離婚冷靜期」適用,應當設立甄別機制。
15年來不斷攀升的離婚率,又一次成為社會熱點話題。與之相呼應的,是年輕人恐婚恐育的心。
缺乏界限感的中國式家庭、不斷攀升的房價、育兒和二孩壓力以及對自由的嚮往和追求,都把90後擋在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傳統模式之外。
婚姻到底是什麼?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婚姻故事》
本來過著高質量的單身生活,日常追劇、旅行、看演出,和喜歡的人若即若離地相處,無牽無掛,為何要為了長輩的期望走入圍城?為何要去操心聘金、嫁妝、婚宴、份子錢,為婆媳關係、房貸車貸、餵奶換尿片之類的瑣事傷腦筋?
不過,恐婚恐育,是基於理性的想法。你有一千條理由認同不結婚不生孩子,但當愛情來臨,理性就會睡去。愛的衝動使人忘記恐懼,不畏艱苦。
本文作者 | 孫琳琳、詹騰宇
首發於《新周刊》55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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