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大部分的正常人來說,我們所說的一切,在他們看來可能也不過是:「想太多、無病呻吟、幼稚、無理取鬧或者太閒了......」,他們給出的建議無非是:「去健身、去跑步、去看書、去找對象、去找份忙一點的工作或者去旅行......」,然而我要說的是,你不一定要做這些事......
01
「相信很多女孩都幻想過自己的婚禮會是什麼樣的?應該很少人會想自己的葬禮吧?我比較傾向於後者,大概本身就屬於悲觀主義者吧。但我依舊希望我的葬禮是像老朋友聚會一樣,是喜慶的,有香檳,也有甜品,有紅酒,也有蛋糕,有彩色的禮服,也有歡快的音樂,大家不是在哭泣,不是在緬懷,而是像老朋友聚會一樣,開心的跳舞,大快朵頤的享受美食。我活著的時候,不是很快樂。所以啊,希望在我走的時候,可以開心一點。」
2019年12月11日,我在微博裡寫下這段話。那段至黑至暗的日子,我是怎麼捱過來的?又或者,其實我一直還在路上。
第一次意識到自己有抑鬱症,是2015年年底。父母離婚,外婆去世。我從小生活在一個重男輕女的大家庭,不受待見的程度是整個家庭成員都好像默契的把我當局外人。而外婆外公,是少有待見我的人。外公走的早,在我大概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小時候每次去外公外婆家,外公總會早早的起來給我去買小籠包,一籠一籠的買回來,肉餡帶汁的,還會買很多新奇的小零食。這些,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是稀罕的。
我每次去他那裡,都能得到全部的滿足。到現在我依舊記得我跟他的最後一次見面,那時候他已經不能動彈,躺在床上,我走在床跟前害怕的說不出話來,他已經沒有多少力氣了,用虛弱的聲音叫著我的小名,叮囑我好好讀書。我點點頭,卻不敢吱聲。他在我心裡是高大威猛的,那天的他虛弱的連話都說不出。
最後一次見外婆,是15年過年,那時候她靠氧氣支撐著微弱的生命。她的女兒們給她洗澡,然後搬到屋外曬太陽,她瘦的皮包骨,我牽著她的手,陪著她曬太陽,跟她說西藏,當時自己串了手串,跟她說在拉薩開過光,想送給她,她虛弱又無奈的看著我說:「我已經拿不動它了。」我一直克制不讓眼淚掉下來。她走的時候,我在斯裡蘭卡。聽到她走了,我平靜的說知道了,想著對外婆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然後一個人跑到海邊,想一直往深海裡走。
自那後,我的情緒一直很不好,狀態時常不受控制,對此我束手無策。我知道自己生病了,只是當時不願承認。後來,我不打算回去了,嘗試用旅行的方式去治癒它。我去的地方越來越遠,認識的人越來越多,我接觸了很多完全不同的人,也遇到了很多神奇又好玩的事。但當我獨自一人時,依舊感到無盡的絕望與難受。
02
我說,我的眼睛可能生病了,它一直在流水。失眠重蹈覆轍,比上次更來勢洶洶。整夜整夜睡不踏實,噩夢纏身,像被困在諾大的空房間裡,又像是在一條看不到盡頭的戈壁灘被猛獸追趕,一直跑也找不到出口。
即使是現在,我依舊在吃藥的同時做自我調整。我還是會在某個節點突然崩潰大哭。記得有一次,家裡的水管突然爆了,回到家時水已經溢到客廳。我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這一切,突然不想活了。後來乾脆坐在溼漉漉的地板上嚎啕大哭,感到無盡的絕望。哭完之後又覺得自己有點荒謬,拿起手機給維修師傅打電話,打掃了房間,看見被整理後的房間,突然感覺剛剛那個畫面,好像是電影某個被剪輯的片段。
後來有一天夢見外婆,走在泥濘的路上陪我去村口買東西。腳被黃土粘黏,我仰頭樂呵呵的看著她。手裡抱著她送我的布娃娃,她也笑著跟我聊天。環境熟悉又陌生,小巷子總有不相識的人探出頭張望。到了村口,我跟外婆說沒來過,表示好奇想逛逛。外婆不同意,臉上出現少有的不悅,催促著我趕緊離開,我很不情願的應允。太真實了,醒來發現還在人間。滿臉是淚,還能看到這空洞洞的黑。欲起身,不能動。但不覺恐懼,只是隱約覺得去另一個世界走了一趟。
外婆離開五年了,第一次夢見她。真的,太想念了。
03
我意識到自己這次不能再逃避了,我去醫院,掛了心理科,測試出來是重度抑鬱伴中度焦慮。醫生建議這個程度必須吃藥,必要時需要留院觀察。回家之後,一整晚沒睡,在百度上各種查吃藥的後遺症,是否會有依賴性,是否對身體不好,直到天亮。後來想想也實在可笑,一個連「活著」都很難的人,居然還會去查「後遺症」,沒有誰能給出或者沒有誰敢給出一個確定的建議,哪怕是醫生。還是自己下定了決心,我生病了,就得治,應該吃藥就得吃。
即使這樣告訴自己,可我依舊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拒絕吃藥,這種「拒絕」是明明知道不可以不行卻「自我意識性」的去做,是想用另一種方式做自我毀滅。我開始成宿成宿的失眠,不斷在情緒裡自我拉扯,拒絕任何社交,連聽一首歌的耐心也沒有。我開始變得暴躁不安,時而暴飲暴食時而飢腸轆轆卻滴水不沾。我開始在任何場合不合時宜的嚎啕大哭或者放聲大笑。我卯足了勁捶打自己的心口,那裡太疼了,彷佛每一秒鐘都在撕裂……與抑鬱症戰鬥的時光裡,我覺得是最不堪的,我常常不願去回憶。
然而現在,我不能說好了,我依舊在「抗抑」的路上,只是,我承認了它的存在並嘗試著和它和平相處。從前與現在,於我而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改變。從較真到認真,從敏感到細心;從前想和世界對著幹,現在想跟它握手言和;從前覺得說話直是個性,現在覺得溫柔最動人心。
04
我常常笑稱文字巧言令色,也會感慨音樂最能撩動人心。華晨宇的《我好想愛這個世界》相信很多抑鬱症患者聽後都會有種撞擊靈魂的感覺吧。一直以來,他都用自己的歌曲傳達著對生命的尊重和珍惜,用音樂表達對社會的責任感,引導大眾關愛和理解彼此的內心世界。
我在這首歌的評論區看到這樣一句話:「世界有多熱鬧,我就有多痛苦。」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道盡了多少抑鬱症患者的心酸與不被理解的孤獨。
我們或許都知道大多時候,真正讓抑鬱症患者走向死亡的,可能並不是他們世界裡的至黑至暗,也不是他們世界裡充滿無盡的焦慮與難過,而是他親眼看到自己所在乎的人,親手關掉自己唯一一盞可以照亮自己的燈。
期望的背後可以是失望,失望的背後可能是絕望,那麼絕望的背後呢?對於抑鬱症患者來說,絕望的背後,是死亡。矯情、幼稚、想太多、無病呻吟、尷尬…這是大多數人對抑鬱症患者所貼的標籤。
他們誤以為,我們可能只是太累了或者心情不好可能有些矯情甚至覺得我們在無病呻吟…他們不會發現也很難發現,我們其實生了病,生了一場很重很重的病。很多時候我深刻的覺得,除非有完全信任或有親密聯繫的人,否則不要和任何人說起,沒有幫助,徒增煩惱,沒人會相信。
就像歌中唱的那樣:
無論我,在這裡,在哪裡仿佛失魂的蟲鳴卻明白此刻應該做些努力
每一個抑鬱症患者,似乎都活成了一座孤島,渴望被理解、被真正地關心和傾訴。但沒有人願意走進他們的內心,沒有人願意了解那個脆弱敏感的自己。於是,好多人才會絕望地選擇了放手,選擇了離開這個世界。
希望所有聽到這首歌的人都能感受到世界在用愛保護著我們,感受到世界對我們的期待、陪伴以及理解,同時也能勇敢的去熱愛這個世界,熱愛獨一無二的自己。
05
你要問我抑鬱症是什麼?我不想在這裡做過多的闡述。
你要問我抑鬱症有什麼表現?
已有高贊回答:「沒人覺得我病了,他們只是覺得我想太多了。」
當痛苦不被理解,當求救得不到回應,於是我們只能便慢慢放棄,別無選擇。
雖說這個世界上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每個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獨地過冬。但同為抑鬱症的人,或許能找到共鳴之處。所以,如果你也有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一絲想法,或許以下三點可以幫到你:
1、接受它——接受就是變好的開始
很多人就如同我最開始那樣,不願承認自己有抑鬱症,認為它是很令人難以啟齒的。但接受,或許是變好的開始呢?
想起一個小故事:「男人去看醫生,說他很沮喪,人生看起來沒有希望,沒有光,說他在這個充滿威脅的世界上覺得很孤獨。醫生說療法很簡單:「偉大的小丑來了,去看他的表演吧。他能讓你振作起來的。」那男人突然大哭,「但是醫生」,他說,「我就是那個小丑」。」
被惡魔選中的人,開始過上暗無天日的生活,絕望裡掙扎的聲音,卻被關在了銅牆鐵壁的內心,他們不敢讓別人知道他們的「脆弱」,所以只是一個人負重前行。
但這裡有一句我很有共鳴的話,希望拿來成為每個人的共勉:「我們絕望的與恐懼抗爭,抗爭的過程即是勝利。」我不再去論述一個人如何小心翼翼關注身邊人,而是僅僅從「我得了抑鬱症,我要救自己」出發,和每一個還在掙扎的人一起努力。認識自己存在的所有問題,或者說所有創傷。接受它,與它共存,而非逃避。
2、積極配合心理醫生
抑鬱症去看心理醫生並不是什麼令人難堪的事,很多地方的掛科叫法不一樣,有些地方是:心理科、有些地方是精神科等等。當我們意識到自己有抑鬱症且做不到很好的自我調整,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的工作(學習)生活時,請務必及時就醫!
當活著比死還痛苦的時候,真的很辛苦。「全世界,每4秒就有一個人自殺,在中國,每年有20萬人因為抑鬱症自殺。因為缺乏對抑鬱症的了解,只有2%的人能接受系統治療…」
我們接受治療的目的,是為了讓情緒「暫時」不那麼的惡化。獨自扛過的日日夜夜,不知道如何愛這個世界,也不知道如何接納糟糕自己。無時無刻處在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以及我為什麼要活著的思想中自我拉扯。而藥物,可以暫時控制這種情緒的發酵。醫生會從你的童年切入,深度了解你的成長、青春期、原生家庭等等,找出你在心理成長過程中遇到的問題,並且給你一些方法,讓你直面於它。
3、嘗試和它握手言和
抑鬱症有個最大的特點就是:對萬事萬物(一切)失去了興趣。
《丈夫得了抑鬱症》裡有句臺詞:「如果覺得痛苦,不努力也沒關係的。」
因為你可以偷懶,可以大哭,可以大笑,甚至也可以什麼都不做就坐在那裡發呆。但不可以失去活力,也不可以逃避。可以給自己一段過渡的時間,去尋找自己的價值,也去創造自己的價值,即使某一瞬間的你看起來依然一無是處,也要相信,每個人的潛力比想像中大很多。
如果可以,或者如果你的情緒稍微發生一點,哪怕是一絲好轉的時候,不一定要去健身、讀書、交朋友之類的,你試著去做你本來就喜歡的事,比如烹飪、煮咖啡或者拼樂高。去做那些你認為有意義的事。
我們身上所產生的情緒都不是無故誕生的,它可能在我們心智未成熟前就已經潛伏在我們身體裡,隨著年齡增長或者某件事情的發生逐漸放大,它是我們人生的一部分,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扼殺它,這樣會讓我們更加痛苦不堪,而是試著去跟它打個招呼,試著去握手言和,試著跟它說:「Hey,抑鬱同學,或許我們可以一起喝杯茶或者咖啡?」
寫到最後
我不是個擅長揭露過去的傷口獲得別人的憐憫和同情的人,但每當認識一個人,一個以為與自己有同樣經歷的人,我總忍不住打開心獄之門,於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那時,我並不想從精神上獲得什麼,純粹只是為表達而已。
我是個無法相信時間可以治癒一切、撫平創傷這種鬼話的。時間是庸醫,治不了百病。或許因為我度過的時間還不夠,這些年真正救我的,是靠努力迎來更加寬廣的人生之後,擁有的更多選擇。是自己逼自己去遺忘,自己去探尋新的關注點。
自我修復是個漫長的過程,每個人的生命當中都有一匹駿馬,等無數黑暗過去,才會姍姍來遲。等待,本身就是行走中的一部分,甚至比行走本身更為重要。
希望每個抑鬱症患者,都能等來生命當中的那匹駿馬。正如辛夷塢所說:「日出之美便在於它脫胎於最深的黑暗。」那麼,在等待日出的過程中,請儘可能的好好愛自己。
如果你足夠信任我,這裡,將是你的樹洞。我會陪著你,直到我們都變得好起來。其實很多時候,能夠互相仰仗的,是擁有共同「感受」的陌生人。好像一條共通但不被外人看到的隱形血管,但它卻真真實實成了我們特有的聯繫。
當你的笑容綻開,這世界突然填滿色彩。/ 華晨宇《好想愛這個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