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過去的冬天似乎特別冷,冷到讓我們縮手縮腳,快要忘掉歡笑的節拍。但這樣一群身著戲服的馬戲演員偏偏選擇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搭建舞臺,在璀璨的燈光下歡歌載舞,登上大熒幕。這部電影中的主題曲還在剛剛結束的第90屆奧斯卡金像獎中獲得了「最佳原創歌曲」的提名,這部電影就是《馬戲之王》。
說到歌舞電影,諸如《音樂之聲》、《紅磨坊》一類的經典佳作似乎已經是上個世紀的風尚,讓90後的觀眾感覺相距甚遠。但去年的《愛樂之城》之夢,打破觀眾對歌舞電影的第一印象——「一言不合就跳舞」的印度寶萊塢模式。
「狼叔」休·傑克曼(Hugh Jackman)也在《馬戲之王》中回歸老本行,戴上圓禮帽,穿上優雅西服,他飾演的馬戲團班主菲尼亞斯·泰勒·巴納姆(P.T.Barnum)正伸出手,指引你走近些,更近些,別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你即將經歷的是、你一生中最大的驚喜——
歡迎來到新的夢境。
這是屬於巴納姆的夢。而在電影之外,他也是那個年代當之無愧的造夢之王。
一、「每一堆觀眾都是錢幣的叮噹聲」
19世紀70年代,人們或許沒聽說過當時的美國總統是誰,但他們多半知道大名鼎鼎的巴納姆。因為在那個只有富人才配擁有娛樂消遣的時代,巴納姆給了窮人們「一場夢」。
也是那個年代,弗洛伊德已經逐漸琢磨出了他最為後人所知的理論:「夢是欲望的滿足」。巴納姆雖然不一定知道這句話,但他卻把當時人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拿捏得非常準確。事實上,確實有這麼一些人生來就有把弄人心的天賦。
翻開巴納姆少年時期的履歷表,他十五歲輟學,十六在自家的裁縫店當店員,十七歲經營祖父的雜貨店,十八歲開始彩票事業,十九歲創辦了自己的報社。和他後來的好友馬克·吐溫一樣,他總喜歡高談闊論一些尖銳偏激的觀點。當發現這些觀點無論真假都意外地奪人眼球的時候,他高興得仿佛拿到了通往上流新貴之路的金鑰匙——哪怕當時他正因為誹謗文章被關在監獄裡。也正是因為這段經歷,巴納姆從中領悟到宣傳煽動讀者的重要性。
現實永遠比電影更有戲劇性。19世紀30年代,美國下令中斷了彩票交易,因為當時有不少莊家卷錢跑路的事情發生。這一舉措重創了美國的彩票市場,也讓巴納姆失去了最重要的收入來源。他關掉店鋪來到了紐約。這一年是1835年,巴納姆25歲。像所有好萊塢電影裡的主角一樣,巴納姆深深陷入大環境給予他的困境之中。
在紐約安身後,巴納姆在一家雜貨店謀生。可以想像得出,那絕對不是一份令人滿意的差事,勉強果腹的時薪,索然無味的工作環境,無一不讓巴納特感到煩悶。又是似乎和平常別無二致的一天,巴納特在櫃檯後面打著瞌睡,幾個顧客的閒談抓住了他的耳朵。
「嘿,你們聽說了沒,華盛頓總統的黑人奶媽就住在布裡奇波特。」
「這怎麼可能?華盛頓先生都去世三十多年了。「
「信不信由你,那老太太還活著,現在都161歲啦!「
巴納姆當天就做了一個改變他一生的決定,辭去雜貨店的職務隻身去尋找那位名為希斯(Joice Heth)的黑人老太太。
有時候命運之門總在讓人預料不到的時候被叩響,無論叩響巴納姆的命運之門的究竟是惡魔還是天使,他都緊緊地抓住了這次機會。他利用紐約州的法律漏洞以1000美元買下了這位癱瘓的黑人女奴。從這一天開始,巴納姆帶著屬於他的私人財產——傳說中161歲的華盛頓總統奶媽開始了他的巡迴展覽之路。
展出第一周他就賺了1500美元。成功的原因之一要歸於他的辦報經歷。1830年以來,美國出現了售價為最小貨幣單位的「便士報」,這種新興媒體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只有富人才能看報的狀況。於是,「便士報」的傳播和宣傳作用迅速顯現出來,佔領了廣大市場。
巴納姆把握住這個機會,將「國父奶媽」和「161歲高齡」當賣點,在各種報紙上印刷廣告吸引觀眾,將希斯女士的故事渲染得神乎其神。人們的好奇心像一根細細的弦,被當時最厲害的彈奏師巴納姆撥弄得心癢難耐,只想立刻花50美分買上一張票去看個究竟。
許多歷史資料將巴納姆描述成一個冷血的惡棍騙子,試圖榨乾希斯女士身上每一美分的價值。在巴納姆賺得盆滿缽盈的同時,希斯女士一天需要工作十個小時以上。
然而,和她的僱主一樣,希斯女士同樣具有表演天分,在描述華盛頓總統兒時的軼事的時候,她像抱著嬰兒餵奶那樣輕輕地搖著自己乾癟的身子。
但命運也是如此的不遂人願,巴納姆的「搖錢樹」希斯女士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如此長時間的工作量對於一個老人來說大大超出了她的身體負荷。「聰明的」巴納姆自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他利用希斯女士的離世舉行了一場現場解剖秀。解剖結果卻讓所有人大吃一驚,現代醫學表示希斯女士壓根就沒有161歲,更不可能是華盛頓總統的奶媽。面對人們對他的唾罵,巴納姆表現得毫不在意,在他看來,「壞的宣傳,也是宣傳」。
無論如何,有了大筆積蓄的巴納姆將他的馬戲團事業越做越大,以至於當時的總統格蘭特在世界各地旅行歸來之後對巴納姆說:「許多從來沒有聽說過我的人卻很熟悉你的名字,無論我走到哪裡,甚至是在遙遠的國度,當人們知道我是美國人後,便經常問我認不認識巴納姆。」
二、「一方行騙而無惡意,一方受騙而心甘情願」
荒誕、誇張、聞所未聞、駭人聽聞。巴納姆想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1841年,巴納姆買下紐約市百老匯和安街的一座廢棄博物館,專門展出各種怪異的展品。1871年,巴納姆開辦了以「偉大的世界巡迴博覽會」為主題的馬戲巡迴表演,此時他的規模已經達到500餘人,200多匹馬和一隊篷車。
在他的馬戲團裡,有四腿姑娘
小腦畸形雙胞胎
長鬍子的女人
全身長毛的「狗男」
「拇指將軍」侏儒查爾斯(Charles Stratton)
「瑞典夜鶯」林德女士(Jenny Lind)。
在他的博物館裡,有新斯科舍外海捕獲的白鯨,斐濟美人魚(Feejee Mermaid)、羊毛馬(Woolly Horse)、犁地大象、一群印第安酋長、暹羅雙胞胎和侏儒華倫小姐(Lavinia Warren)——任何一樣展品放到今天也依然會讓人忍不住驚嘆。
1865年的美國人口總量大約為3500萬人,而巴納姆經營的博物館賣出了超過3800萬張門票。有人指責巴納姆用盡了愚弄、欺詐和惡作劇的方式招攬生意,而他認為這些都是「善意的玩笑」,只想「讓全世界知道我有一家博物館」。
而正如他的私人信件上所說:「斐濟美人魚(Feejee Mermaid)、羊毛馬(Woolly Horse)以及犁地的大象等只不過是我設計的噱頭和廣告,但它們的確能為我的博物館以及我的其他展覽創造價值——賺足眼球,名聲大振,我堅信敲鑼打鼓、廣而告之這些東西能夠為我的表演引來公眾的關注,而我同時也堅信,如果我提供的是偽劣產品,就算投入多的廣告和宣傳也徒勞無功。」
《愛麗絲夢遊仙境》中的愛麗絲誤入了兔子洞,在經歷了一系列荒誕的故事之後走出夢境。巴納姆將馬戲帶到了人們的生活之中,為當時貧瘠的美國人民的娛樂注入了鮮活的血液。這也是為什麼人們一邊唾棄巴納姆一次又一次地欺騙,又一邊地心甘情願再次掏出腰包。
也許只是因為人們並不在乎真正的「真實」,因為他們都在經歷真實,而它是如此地乏味。
在巴納姆去世之後,《泰晤世報》(Times)引用其悼詞的一段對其進行評價:他的死帶走了一個近乎古典的人物,他的名字已經成了人們的笑柄,一個令人類忍俊不禁的笑柄,直到有一天人們從雜技藝人及其觀眾的皆大歡喜中重新找到樂趣——皆大歡喜者,一方行騙而無惡意,一方受騙而心甘情願。
三、「最高級的藝術是讓別人開心」
1876年,巴納姆對他的好朋友馬克·吐溫說:「你知道的,我寧願被嘲笑,也不願被遺忘。」
2018年的今天,《馬戲之王》在大熒幕上一遍遍播放,巴納姆和他的馬戲團跳啊唱啊,散播著延續了一百多年的一場歡樂夢。不知道他的人認識了他,認識他的人重新記住了他。這未必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紀傳電影——誠然,電影和現實之間橫亙著時代,但觀眾依然在電影中看到了巴納姆本人靈魂的光彩。
每個時代都不乏「娛樂至死」的人,但能把娛樂轉化成力量的人,巴納姆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一個。馬戲的確以它相當低廉的價格為平民們提供了歡樂。在電影中,巴納姆在勸說侏儒查理加入時說道,「既然別人都嘲笑你了,為什麼不拿這些來賺錢?」刺耳卻也真實。
其實,在生活中,我們哪個人不是一個獨特的「怪胎」呢?我們拼了命的向前跑,想要甩脫那個我們不想要的生活,向我們期待的未來狂奔,但這一路上,我們跌跌撞撞,我們或迷茫或吃相難看,但為了不平庸,我們縱身躍下,像馬戲團在空中雀躍的飛人,即使我們都知道現實不會編織一張大大的安全網。
任何人都有權利追他所愛,盡情歡笑,有權利讓這個世界認可你,無論你是出身低微的暴發戶,滿臉鬚髮的靈魂歌者,手持盾矛的侏儒將軍,兩米高的愛爾蘭巨人,還是五百磅重的超重人士。
願生活中的每個「怪人」都能時常歡笑,擁有自己的小宇宙,用笑語和歌聲改寫星河。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