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日本一向是佔卜的流行大國,更難得的是佔卜方法一直與時並進,緊扣時代潮流脈搏,成為流行文化的寵兒。
作者:湯禎兆,騰訊·大家專欄作者,香港影評人、作家。
日本一向是佔卜的流行大國,更難得的是佔卜方法一直與時並進,緊扣時代潮流脈搏,成為流行文化的寵兒,除了傳統的求籤乃至面相解讀之外,網絡上也有瘋傳的動物佔卜、漢字佔卜乃至花宮佔卜等,在在均顯現佔卜的「軟實力」,深入民間之餘,豐富了日常的生活內容及趣味,同時也成為一種當代的「治癒術」。
(資料圖:日本街頭佔卜)
【由卑彌呼開始】
是的,一旦要認真去審視日本的佔卜文化根源,必須要從公元三世紀左右的邪馬臺國開始,在《魏志倭人傳》中已有關於女子卑彌呼立為王的記載,更重要是強調她通曉鬼道,簡言之就是以巫術佔卜之道治國。據說卑彌呼成王后不再在人前出現,一直藏身於居屋之中,同時只有一名男性可以出入其中來侍奉她的生活起居。在室內時常通過與神靈的聯繫,從而透過巫術的運用,把神諭宣告給人民知悉,成為行之有效的治國方法。卑彌呼死後,王墓直徑達成1.8km,且有大量奴婢陪葬,合葬物品多不勝數,加上死後邪馬臺國立即進入大亂局面,以上均可以反襯出她佔卜治國的影響力及重要性。
此外,在《日本書紀》中也有所謂「探湯」的宗教裁判式佔卜判定法。所謂「探湯」是於日本古代遇上犯人不肯認罪,而統治者又未能未辨真偽時所用的方法,即把嫌疑犯的手放入盛載滾熱沸水的容器中,作假供的據稱會被嚴重燙傷,反過來正直無瑕的一方就會絲毫無損。《日本書紀》中提及第十五代天皇應神天皇執政之時,其時為應神天皇九年,當時大臣武內宿禰之弟甘美內宿禰為了令兄長失勢,於是向天皇誣衊兄長有謀反之心。天皇也一度誤信讒言,把武內宿禰加以懲罰,但後者堅持自身的清白,天皇無從判斷,結果最終決定以「探湯」之法來加以審定。結果是甘美內宿禰為沸水所傷,反過來武內宿禰則絲毫無損得保清白,令到天皇也改變了自己的決定,武內宿禰也得以復職。
今時今日,仍有日本的著名寺廟保留「探湯」的風俗儀式,好讓後人得以感受一二。當中最為人傳頌的,乃40年創建位於東京都世田谷區的櫻神宮,作為一所奉行古式神道的寺廟,每年於秋之中祭時便舉行「探湯」的裁判佔卜儀式。此外,為了祈求身體健康,也有拿著竹葉用熱水來灌洗全身的習俗,以圖洗滌身心。
【佔卜界天王誕生】
要說佔卜風氣的大盛,大抵一定要以平安時代(794-1184)陰陽道盛行的風氣說明。陰陽五行思想於公元五至六世紀由中國傳入,其後於平安時代結合佛教及神道教,演變為一種把所有存在現象均與陰陽和金木水火土結合互動的思想,成為趨吉避兇的主要手段。
陰陽道之極盛,與903年大臣菅原道具被誣陷也有關連。當時乃醍醐天皇執政期間,身邊的大臣藤原時平陷害菅原,令他長子一家被處流刑,他自己也亡故於太宰府。他死後怪事叢生,皇子一一病死,京都的清涼殿遭雷擊,而藤原氏也一直被菅原氏的怨靈所纏,此事令到宮廷及貴族社會中,大家均人心惶惶。由於彼此爭相依賴陰陽師去撃退怨靈的滋擾,於是貴族之間逐漸在日常生活中,便養成依賴陰陽師佔卜及巫術指示的習慣。當中,尤其重視忌日及鬼門的禁忌。忌日就是被穢物蒙蓋之日,而鬼門就是不吉利的方位,而按陰陽師的佔卜可測出不同人的忌日及鬼門,從而作趨吉避兇之用。
更為甚者,因為在平安時代出現了佔卜界的天王神級人物安倍晴明(921-1005),於是更加得以進一步把佔卜大盛的風氣確立。他幼時已跟從當時掌握陰陽寮大權的賀茂忠行學習,據說跟從師傅的牛車行走時,已看到旁人未能得睹的百鬼夜行景象。後來他聲名日著,到四十歲已接受村上天皇的佔卜任命。59歲時,受師貞親皇命,擊退了那智山的天狗,後來前者以花山天皇身份即位,令他正式得到天皇及貴族整體的信任,處理宮廷內的大小祭祀佔卜事務。993年一條天皇患上急病,晴明為他祈福去病,自然令皇室大喜。1004年,近畿一帶受旱災滋擾,他又祈福得雨,令地方解厄消困。今天回頭審視,天文學及數學都是陰陽道的重要構成元素,他當時的「呼風喚雨」,也不無現實卓越的知識系統支持。死後他埋葬於嵯峨野的渡月橋附近,也是陰陽道及佔卜界人士嚮往的名所。
【飛入尋常百姓家】
往後或許沒有可以與安倍晴明匹敵的佔卜界神級人物,可見佔卜風俗卻逐漸飛入尋常百姓家,而不再屬貴族社會之間的專利品。鎌倉時代(1069-1333)因陰陽道失勢,佔卜得以在民間普及化,諸如竹籤乃至九星佔卜法等均已大行其道。室町時代(1392-1573)進一步落地生根,面相佔卜也在此時開始出現及流行。江戶時代(1603-1807)就更加日常生活化,其中如與農民生活緊扣的「筒粥神事」也出現,簡言之即以葦伸入裝有五穀粥的筒中再抽出,看沾黏在葦上的穀粒來佔卜當年景氣吉兇的儀式。利用佔卜去預測農作物的收成,已經成為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現在於神奈川橫濱市的師岡熊野神社,仍保留「筒粥神事」的風俗儀式,每年的一月都會舉行,2015年1月已剛舉行過第1066回。
日本知名的社會學家宮臺真司,認為佔卜的重要性,並非在於與事實對應與否,因為佔卜的邏輯與格言十分相似,同樣有正反對立的可能層面在內。簡言之,視乎佔卜者的心理狀態,很容易導引入對應的推定結果,此所以重要的反而是由此要去審視佔卜者信奉的世界觀。他有一項有趣的觀察,就是如塔羅牌之類的佔卜,其實每一次佔卜的結果都可以大有出入,簡言之就是再現性不高。但再現性不高,反過來令到自信不足的佔卜者,更加沉迷於透過他力顯現的心靈遊戲。事實上,日本的佔卜遊戲者也壓倒性地以女性為主,他正好指出男性反過來會較適應及接受孤獨,與女性追求一起參與,互相打氣支持的佔卜風氣甚有出入,此所以與其關心不同類型及方法的佔卜究竟準繩性有多高,歸根究底的焦點其實在自己建構的世界觀中,所安身立命自我接受的價值位置,那才是佔卜背後所揭示更重要的信息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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