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車鑰匙引發的「羅生門」

　　汪文月和曹老師對話截圖。

　　 　　因為不滿兒子班主任再三地向自己暗示「索賄」,河北滄州的家長汪文月向教育局實名舉報。但事態發展遠遠超過了控制:自己作為舉報人被洩露身份,班裡一些家長聯合起來聲討自己。矛盾激化後警方介入,汪文月被行政拘留20天。事件經過媒體報導後引起了軒然大波,迅速成為輿論熱點。
　　事態還在發酵,從9月27日的舉報到現在11月底的輿論沸騰,在這場每個人說法不同的「羅生門」中,所有人都在等待一個真相。
　　文/片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
記者　郭春雨

一把車鑰匙和幾天糾結
　　汪文月從未想過自己會捲入這麼大的輿論漩渦中。如果不是一次糾結的「舉報」,汪文月還會繼續30多年來風平浪靜的幸福生活。
　　「我糾結了好幾天,還是覺得應該舉報他。」汪文月所說的「他」,是兒子顧明的四年級班主任曹老師。9月27日上午8時許,上班第一時間,她撥通了滄州市教育局和該局石油分局的舉報電話。
　　事情誘因是班裡要選舉「二道槓」,也就是學校的中隊委。班主任曹老師說選「二道槓」,可以是體育好的,也可以選紀律好的,就是不選「學習好的」。
　　顧明學習成績好,回家跟媽媽說這次覺得是老師在「針對自己」。實際上,在過去兩年中,孩子不止一次跟汪文月提到過,感覺「曹老師針對自己」。
　　汪文月心裡清楚,矛盾是曹老師塞來的車鑰匙埋下了伏筆。
　　2017年兒子顧明到了讀書的年紀,進入華北油田十二處學校讀書,這也曾經是汪文月母校。更讓汪文月高興的是,孩子的班主任曹老師也曾經是她小學班主任。
　　「孩子上一年級學校開運動會,家長都不讓進場。當時曹老師就招手讓我過去,我心裡還挺臭美的,覺得曹老師對我就是不一樣,我們有師生的交情。」汪文月回憶,當時曹老師也沒說話,就把車鑰匙遞給自己,「我還傻乎乎地開玩笑,說您這是讓我去兜兜風嗎?」
　　滿腹狐疑地開著曹老師的現代轎車圍著大街轉,汪文月一方面覺得班主任不可能平白無故讓自己開車出門；另一方面又覺得像曹老師這種德高望重的老師,不會暗示自己「送東西」。
　　糾結許久,汪文月還是回家把一些米麵糧油裝到了車上。到了學校,汪文月又覺得這些東西拿不出手,趁運動會還沒結束,折回超市買了一千多塊錢的茶葉,又放了1000塊錢在禮品中。
　　「我就想,一次性地送足了,因為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後一回。」把鑰匙還給曹老師後,汪文月對曹老師的話記憶猶新:「咱倆這關係,不至於的,這東西有點多了。」
　　「聽到這話,我懸著的心就覺得放下了。但是覺得有點膈應,覺得師生情被玷汙了。」汪文月說,沒想到這僅僅只是開頭。「過了幾天就是中秋節,曹老師微信找到我,跟我抱怨說學校發的福利少。問我單位有沒有海鮮螃蟹,經過了這第一次,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汪文月說,自己去海鮮市場買了幾百塊錢的螃蟹,曹老師說送到小區門衛處即可,因為不熟悉地方,自己送到了隔壁小區,還被曹老師埋怨。
　　短短一個多月時間,在曹老師類似於「海鮮」的「提點」下,汪文月又先後送了一箱生蠔,兩箱蘋果梨。
一盆兜頭而下的熱水
　　「後來我拒絕了繼續給曹老師送禮,我們的關係就惡化了,他就一直針對孩子。這次又把車鑰匙給我,還是暗示我送禮。我沒有買任何東西就把車鑰匙還給了他。事後我跟曹老師關係進一步惡化。」這次班裡選舉,汪文月覺得是針對孩子,就給滄州市教育局和該教育局石油分局打了舉報電話。
　　舉報當天,教育局就派人前來學校做了筆錄,並在過後回復「曹老師想還錢,並想跟你見面談談」。
　　汪文月提出想要曹老師對其道歉。但10月13日下午4時左右,汪文月接到關係不錯的家長打來的電話:出事了,抓緊來學校。
　　汪文月慌慌張張地從單位往學校趕。原來不知道是哪裡是誰,將汪文月舉報曹老師一事洩露出去,班裡組織了不少家長正在學校操場裡聲討她。隔著馬路和院牆,她聽到了幾個帶頭的人在校園操場裡罵她「小人」「不要臉」「王八蛋」,並且還有家長告訴她,帶頭組織者之一是任某,她還組織在舉報撤銷之前,讓全班同學不要來上課。
　　對於洩露自己舉報者身份這件事,汪文月很氣憤。但是教育局、學校都否認洩露。但更讓汪文月想不到的還在後面:被集體聲討後的次日8時,汪文月應之前校長協調,去了曹老師辦公室。雖然學校兩位校長都在現場,但一直調解到10時沒有結果。其間,他們提出可以給她調解她與任某之間的關係,但聯繫任某多次,任某並未出現。
　　大約10時許,趁課間操時間,汪文月去了教室,看到任某的女兒在教室,她就走過去問她:「你媽媽不是讓大家不來上課嗎?你怎麼來了?」說這話時,她還錄了像,說完便回到曹老師辦公室。
　　汪文月告訴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自己剛進曹老師辦公室沒多久,任某便出現了,端起一盆熱水趁其不備從她背後兜頭澆下,說「要給曹老師出氣」。
　　「我想要反抗,但兩個校長摁著我,不讓我還手,讓任某打我打了十多分鐘。我想要報警,孟校長就搶我的手機,說不是大事,不用報警。我就想我得先脫離這個辦公室,但等我出了辦公室後報警,就發現派出所民警已經在學校裡了。原來是任某報的警,說我擾亂治安。」汪文月說。
　　遺憾的是,不管是曹老師,還是任姓家長,都拒絕了記者採訪。曹老師明確告訴記者,上級已經開始調查,自己不接受任何採訪。任姓家長則直接拒接了電話。記者發送簡訊過去,對方回復簡訊:公安機關已經調查清楚了。
　　截至記者發稿,對方仍未再回復。
「戰火」燒到孩子間
　　出了學校,渾身溼淋淋的汪文月又急又氣,又委屈,就給弟弟柳鳴打了電話。兩天後的深夜凌晨,柳鳴下班後和汪文月一起去了任某家,並踹了任某家的門。汪文月說,時間總共不超過三秒。
　　汪文月與任某的恩怨延續到了孩子身上。有一天放學時,顧明給汪文月打電話,說任某的女兒無緣無故地打了他。因老師不管,她又給派出所一位工作人員說了此事,但對方表示這種事並不屬於他們的管轄範圍。
　　汪文月就給弟弟柳鳴打電話,說要自己去學校找任某女兒問個明白,柳鳴也跟著去了。進入學校,孩子們正在上體育課,汪文月跟體育老師說要打擾幾分鐘,體育老師同意了。她就過去揪住任某女兒的衣領,問她為何要打顧明,任某女兒說她沒打,並極力反抗。汪文月就對兒子顧明說:人家咋打你的,你就咋打回去。但兒子說不打,她有些生氣,轉身就走了。
　　學校報了警。當天汪文月和弟弟柳鳴就被帶到了冀中市公安局霸西分局長安派出所。10月30日,汪文月被告知被行政拘留20天,當天晚上被送往冀中公安局拘留所。柳鳴同樣被行政拘留20天,但因其腰椎被一輛三輪車撞傷,暫緩收押。
　　汪文月向記者提供的兩份《冀中公安局霸西分局行政處罰決定書》顯示,處罰的原因有:在學校造成教學秩序無法正常開展、對任某進行辱罵和人身威脅等。但汪文月認為,上述行政處罰書有失公平。在她被潑水當天,任某也曾走進教室,她要全班同學跟著她拍著巴掌一起喊:「顧明媽,真討厭；顧明真討厭。」同時,在班級微信群裡的辱罵也是相互的。最重要的是,10月26日晚,任某單獨和帶其家人兩次去汪文月的母親家,對其60多歲的母親進行威脅謾罵,並且也踹了她家的門。她母親多次前去派出所報案,並帶了很多鄰居作證,但未得到警方立案。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汪文月、顧明為化名)
被裹挾的孩子　是無辜的
　　11月26日,記者與冀中市公安局霸西分局長安派出所所長夏海偉聯繫。其表示,需要帶著證件到宣傳口進行諮詢,他對記者個人採訪不作出解答。但當記者表示可以以單位名義發出採訪函,對方直接掛掉了電話。
　　此外,值得關注的是,就在新聞發酵後,11月26日,汪文月表示有警察再次傳喚自己母親進行「溝通」,在交流的時候自己母親要錄音,對方堅決不允許。
　　由於學校孟校長、曹老師、家長任某等人都拒絕了採訪,記者撥通了滄州市教育局石油分局的電話。對方表示從9月份接到舉報開始就進行調查,新聞發酵後今天又派了工作組去學校調查。「但很多情況我們也沒有特別清楚,很多細節不是很清楚。」對方表示,曹老師本人承認接受了汪女士送的米麵油、海鮮、禮金等情況,但是並不認為這是「索賄」。「因為他們是師生關係,有人情在。」
　　至於為何一個簡單的調解,從9月底一直持續到了11月底,對方表示學校也做過溝通工作,但是「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至於今後如何調解,「一切還是等調查組回來再說吧。我們局高度注意這個事,密切關注事態的發展,儘可能地安撫情緒,加強師德師風教育」。
　　裹挾在這個事件中的人中,孩子是最無辜的。
　　「孩子已經在家好幾天了,沒有去上學。」說起孩子的情況,汪文月哭了起來。
　　接下來的打算,汪文月希望能夠通過輿論的關注,能給自己一個「公道」,更重要的是給孩子一個好的教育環境。孩子特別喜歡班級的英語老師和數學老師,成績也是名列前茅。自己希望孩子能繼續在班裡讀書,但是希望能「換掉班主任曹老師,他要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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