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焦靜泊
指導老師 | 張慧瑜
來到北京之前，阿光是臺北市一名普通的命理師。成為命理師之前，他是一位普通的IT男，過著風平浪靜九九六的生活。如今的他，依舊普通，卻不再平庸了。
「北京是一座有魔力的城市，它讓我每天都充滿幹勁。創業初期會遇到很多困難，但只要想到這裡網際網路行業的無限前景與政策支持下的創業機會，我就會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坐在中關村寫字樓日租的公共辦公區裡沒有靠背的長椅上，一邊檢查同事們剛剛做好的小程序，一邊吩咐實習生幫忙訂好下周去三亞出差的機票。
阿光現在的身份是北漂創業者，所做的領域是網際網路命理。他與三位合伙人的公司已經完成A輪融資，用戶量幾千萬。「我們的產品以微信公眾號、APP、小程序的方式呈現，與其他算命、測試類軟體不同的是，我們想要將臺灣的紫微鬥數、佔星學，西方塔羅牌、星座與中國傳統的周易算卦、風水、面向等相結合，給用戶更加全面、多元的體驗。」
他們的微信公眾號和網站上，有付費課程和免費測試兩類主產品，收入主要來自付費用戶，而免費的則是為了引流，增加用戶粘性。由另一位合伙人子復運營的知乎和微博帳號已有粉絲近十萬，定期發布文章、視頻，與粉絲互動答疑解惑。另外，他們還同學國學網、kilakila等大平臺合作，發布系列課程，出售周邊產品。近日他們與今日頭條合作舉辦的線下活動「頭條生機大會」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八小時算命馬拉松引起不少命理愛好者的關注。
阿光說，北京的關鍵詞是「機會」，它可以讓你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如今阿光的公司已經完成A輪融資，用戶量大概在幾千萬。「臺灣市場的問題是過分細分化，整體量級不夠大，因此你很容易在一個領域碰到隱形天花板。」阿光在臺灣科技大學學習的是物流專業，畢業後在微軟實習，就是在那時，他認識了同為實習生的安迪和子復，「其實那時蠻懷疑自己的狀態，對人生比較迷惘。臺灣的宏觀經濟不景氣，就業市場已經趨於飽和，很多年輕人都有去大陸或東南亞發展的想法，只不過迫於資金等原因，時機還不成熟。」一次偶然的機會，阿光來到北京參觀訪問，發現這是一個和想像中完全不一樣的世界，「就好像歷史的巨輪在翻滾的時候，你會感覺到有一個特定的時刻，它在向你滾過來。」
創業路上，「舍」、「得」相隨相似的人總是有緣分相遇。經朋友介紹，哥們三人又認識了來自淡江大學的豪門子弟邁克。「邁克那時在西門子已經做到供應鏈總監，那他屬於那種很努力的富二代，一直想要做一些更能實現自己價值的事情。」就這樣，四位臺灣「8年級生」一拍即合。2015年底，他們孤注一擲來到北京，「想都沒想」。好幾個月，四人一天夥食費僅80元，但推出的產品「人生成績單」，一炮打響，全網曝光量達4億次。親身體驗過數量級上的變化後，阿光堅信，在北京做電商怎麼都會比在臺灣更有願景和前瞻性。「相較於臺灣跟在北京，如果你真說最大的差異是，我找到了給自己的一個機會，我可以開始過這種每天只花20塊的生活，我可以每天的日子就過得非常地規律，充滿方向感，我不會再懷疑明天到底要幾點起床。」
有機會的地方就有挑戰，放下在臺灣安穩的生活來到北京闖蕩，四位年輕人都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子復將妻子和剛滿兩歲多兒子接到北京來一起生活；安迪至今單身，租住在離公司很遠的公寓裡；邁克早出晚歸，加班、應酬和項目路演成了家常便飯；阿光和女朋友分居兩地，很久才能見一次面。「我們每一天都在想辦法要活下去」。因為產品屬性的關係，他們需要儘可能地把所有的門檻降到最低。2016年項目剛啟動時，趕上直播風口，阿光做了大量各式各樣的直播。為了項目生存，他甚至犧牲色相，面對手機袒胸露背。「你真的很難想像，現在穿著西裝、看起來還蠻青澀的年輕人，在直播鏡頭前，觀眾說主播你會跳舞嗎？唱首歌吧。那脫吧，脫吧，還真的脫了，當時覺得蠻好玩的，後來想想，天哪，怎麼這麼荒謬。」
公司的運營瓶頸與策略如今，公司已經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不需靠融資便可維持正常運營的現金流。但成長期的它，很快又面臨著接踵而來的瓶頸。
首先是來自大平臺的威脅。2018年過年期間，日活流量達到三百萬到一千萬之間，但由於技術不成熟的原因，以及騰訊等成熟媒體平臺的掣肘，導致大流量不能很好地帶來收益。騰訊透過旗下QQ、微信、遊戲建構了一個以社交為核心的封閉流量平臺，外來者如果想從這個通訊網際網路裡面獲取流量，一般需要支付廣告費用。少數對於流量操作有心得的團隊可以透過社交平臺的特性，設計爆款刷屏產品，免費且大量地獲取流量，這時候騰訊內部的監控單位就會進行幹預，一般是封閉該產品（小程序或H5頁面）的相關權限，如分享、獲取用戶信息等，以達到壓制該產品的擴散的目的。特定情況下騰訊監控部門會封鎖部分非常火爆的產品網域。阿光他們基本每天都面臨騰訊監控部門的網域封鎖和曝光限制。
針對這一現狀，阿光和同事們培養出了一整個閃躲監控的策略，即採用所謂「矩陣」的模式，將流量分散到數百個站點，並通過「公眾號+小程序+H5」彼此相互引爆。同時，公眾號與公眾號之間、小程序與小程序之間也會通過跳頁方式進行相互綁定，儘可能好地在騰訊既定的規範下成長。
其次是管理層權責分配的問題。由於各個部門人數都比較少，加之日常工作中不同部門的任務並沒有很明顯的界限劃分，因此會時常出現授權不到位的問題，責任無法追查到個人，這也是創業企業常面臨的問題之一。另外，由於桃桃喜公司高層股權持有較為平均，決策的制定和執行缺乏相應的監管機制，因此有時會出現「拍腦門」式的策略制定，例如盲目追熱點、一味增加平臺數量等，對公司的發展沒有太大幫助，反而稀釋了本就匱乏的人力物力，造成長期的負擔。還有就是長期決策執行不徹底的問題。桃桃喜最初以紫微鬥數「發家」，而今卻盲目跟風，為了吸引更多流量而推出許多星座、情感測試等內容，紫微鬥數的蹤影已經很難見到。這在短期來看似乎有利於收益增長，但事實上是丟掉了核心競爭力。
針對這個問題，阿光、子復、安迪和邁克達成了一個「董事會」共識，即每周二在公司寫字樓下的星巴克開一個四人小會，溝通對於公司發展的想法，「合伙人之間的矛盾不可避免，但一定不能忘了初衷」。
支撐我們的，是友情，是願景他們的辦公條件簡陋，氛圍卻很溫馨。老闆和二十幾位員工坐在一起工作，窗邊是成排的綠蘿和吊籃。中午大家集體點外賣，聊些生活瑣事。通常周五晚上邁克會請大家喝酒、唱歌或吃燒烤，緩解一周的壓力和疲憊。「邁克喝醉之後會和我們抱在一起，他真的很容易醉，所以我們一般都不讓他喝，他太重了」，阿光說。「工作上我們是合伙人，工作之餘我們便是好兄弟，就像大學剛畢業那時一樣」，子復說：「所謂的好兄弟，就是你過生日時合起夥來惡搞你的人」。安迪今年的生日異常小心，卻還是不出所料地被惡搞了，阿光化身黑暗料理師親自為他做了一個大便狀的蛋糕，連味道也很逼真，邁克和子復則趁他許願時將榴槤味汽水噴在了他的臉上。
公司目前的方向是朝「桃花運勢+人工智慧」。哈工大機器人集團入駐方案，是公司近期在籌備進行的一個項目。阿光預期，公司能夠基於對用戶的了解和強大的街機遊戲需求，與哈工大機器人集團達成合作。通過高效媒合機制深度洞察用戶的興趣與行為，透過大量的分析與高品質的用戶數據，做到定製化、精準化的遊戲推薦，從而將激勵更多高動機的創作者，產生個性化互動，促使品牌效益持續有機成長。
同摯友話往事，道出職業選擇初衷與方向同為命理師、和阿光有著十幾年交情的高中同學兼摯友旦旦來北京考察命理市場，我們在酒吧裡聊天。阿光說，小時候的他不善言談，在朋友中總是最容易被忽視的那一個，那時候他的夢想，就是長大後自己的名字可以出現在谷歌的搜索頁面上，被所有人知道。
「所以你高中時才那麼叛逆，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旦旦調侃道，「他那時候染髮、早戀，每天都帶著黑色的頭髮噴霧來上學，教導主任來檢查儀容儀表，他就去盥洗室把頭髮噴黑。
「是啊，那時候被我老爸發現，他還問我每天這樣噴了又染、染了又噴累不累咧！」談起往事，兩人都忍俊不禁。
阿光說，小時候總是被忽視的經歷，以及家中長子的身份培養了他照顧他人的習慣和個性，而自從高中認識了有著細膩情感的旦旦，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情緒被朋友照顧到。後來選擇創業，也是個性所致，想要做出一番有意義的事業。「我其實早就算到過自己會離家創業」，阿光說：「但沒想到是在北京」。
旦旦的職業選擇也並不是一帆風順，從小多病的體質使得他格外關注運動和健康，所謂「物極必反」，對籃球的狂熱、定期的健身以及嚴格自律的飲食反而使他成長為了標準的「型男」。大學時他嘗試過數學家教、健身房教練等兼職，畢業後做了公務員，看似順風順水的生活，他卻始終覺得缺少了什麼。臺灣獨特的歷史境遇與文化環境孕育了一個崇尚命理、風水的社會，各種命理師培訓學校、課程盛行。就是在人生最為迷惘的時刻，旦旦參加了命理師的培訓，從此找到了心靈的出口，也找到了今後的方向。在看清自己對命理行業的熱愛與天賦之後，他果斷辭掉了公務員的工作，專注所愛。起初他免費為朋友們做命理分析與心理諮詢，漸漸地樹立起了口碑，兩三年之後，他已經是臺灣、閩南一帶相當受歡迎的職業命理師了。他仍舊堅持著自己的初衷，算命不只為錢，而是助人。「其實我所做的工作和心理諮詢師沒有什麼差別，只不過他們面對的是病人，目標是解決心理障礙，我的職責是讓普通人更快樂。」由於他的認真敬業，客戶群體又大多是臺商、晉商，所以即便從來不明碼標價，財運也是源源不斷。「孤獨是有錢人的通病，有時甚至我什麼話都不用說，只要陪伴他們靜靜地坐一會兒，抽一支煙，傾聽他們訴說煩惱，就能得到數十萬人民幣的報酬，而這都不是我向他們索要的。」如今，旦旦早已實現財務自由，他下一步的計劃是考察和開拓大陸市場，這次北京之行就是在為此做鋪墊。
廣闊的「八小時之外」「八小時之內是工作，八小時之外是生活」。如今的現代都市年輕人，很多已經被繁忙的工作日程和壓力剝削得沒有了生活。作為一名北漂創業狗，阿光應當是人們眼中大最缺乏自由時間、「八小時之外」幾乎為零的群體一員，然而事實卻恰好相反。阿光的臉上、身上，看不到一絲為事業奔波憔悴的痕跡，他有著豐富的興趣愛好，和一片廣闊的「八小時之外」天地。
每年4月中旬之「十一」黃金周期間，是北京奧林匹克水上公園滑水俱樂部的旺季。夏天的每個周末，只要不出差，阿光就會和朋友們一起，背上裝備，帶夠食物，自駕來水上公園滑水。阿光的朋友大多也是喜好戶外運動的臺灣人，他們有俱樂部的會員卡，通常一滑就是一整天。滑水屬於高危運動，由於場地和設施的限制，在中國大陸十分小眾。
「我有時去海南或國外出差，想說帶上滑水板在那邊的滑水場滑，過機場安檢的時候總被保安攔下，問這是什麼東西」阿光笑著說：「我跟他們解釋說滑水板，他們聽不懂，一定要講說跟滑雪板差不多，才會放我過去。」因為滑水，阿光和朋友們的皮膚都曬得很黑，他們將其作為性感、健美的標誌，每次來滑水前都會專門塗助曬油。平日裡他們也很注重健身，尤其是背部、腹部和手臂肌肉，這樣在滑水時更能使上力。高危運動常常會受傷，有次阿光滑水跳臺時不小心跌倒，磕在臺子上，腿上流血破皮。為了防止感染、幫助癒合，他貼了一塊人工皮在傷口處。「周六滑完水，第二天凌晨我就趕飛機出差。安檢搜身的時候，對著我的人工皮按了又按」。阿光又提起機場安檢的趣事：「結果組織液流出來，嚇了他一跳。」
十月份滑水季結束之後，阿光又和朋友們轉戰滑雪場。崇禮、萬龍、南山，是他們每周必去的「遊樂場」。阿光稱滑雪為「白色鴉片」，「是一種令人上癮的感覺。」阿光的朋友中很多在廣告公司工作，每次一起滑雪過後，他們會將goPro拍出的視頻剪輯成富有創意的短片，放在社交網站上。除了滑水和滑雪，他們還一起攀巖、衝浪、滑板、蹦迪……歲月仿佛在他們心中凝固了，結晶出滿滿的少年感。
「我從小在海邊長大，中學時我們學校外面就是一片海，課間就出去衝浪」，阿光說：「所以我喜歡玩水，也很鍾愛板類運動難以掌控的平衡感。」雷打不動的「八小時之外」天地，是身心的放鬆，是社交的紐帶，也是對舊時光的思念。
異地愛情：我需要時，你就在身邊阿光的女朋友琪琪是他大學時期的學妹，如今是港龍航空的空姐。近十年的異地戀似乎一點也沒有消磨掉這對戀人間的甜蜜。琪琪的工作日程繁忙，好處是可以滿世界遊玩。每次飛北京她都會抽空來看看阿光，哪怕只是短短的幾小時坐在辦公桌旁陪他工作。「北京我是一定會常來的喔，突擊檢查這位先生有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啊」，她笑著倒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比如吃太多然後發胖。」他也靦腆地笑了，用手捋了捋她有些凌亂的頭髮。琪琪很健談，也很幽默，但常常是開玩笑的下一秒就睡著了，因為經常倒時差的緣故，她習慣了間歇性快速的睡眠。「每次飛來北京，雖然只能停留很短的時間，但我總能睡得安穩，因為有阿光陪在身邊。」琪琪和阿光，一個活潑，一個沉穩；一個全年塗防曬，一個酷愛戶外運動，這樣不同的兩個人，在戀愛中卻時時處處為對方著想，仿佛心有靈犀。對生活的樂觀和堅定的愛賦予了這場愛情長跑取之不竭的力量。
個人之於這座城市「我曾思考過我和北京的關係，我覺得與這座城市的相遇是我命中注定的緣分。」北京充滿魔力，至少在阿光眼中，它是如此。「這是一個彷徨和希望並存的城市，每個人似乎都自顧不暇，沒有臺灣的人情味，但是這裡有各自懷抱夢想的人們來來往往，有挫敗中的掙扎和成長。」
11月20日是阿光32歲的生日，他和琪琪一起去京都旅行慶生。「這趟京都行充滿巧合、象徵性與機緣，許多意料之外的事接踵而來，對於一個算命師來說備受啟發！」他在朋友圈發文寫道：「32歲，精緻壯年。」這是他對自己的期許，也是對生活的感恩。在喧囂而忙碌的北京，有千千萬萬像阿光一樣來自異鄉懷揣夢想的創業者，他們的故事多姿多彩，他們的靈魂深刻而有趣。北京這座城市賦予他們的人生意義，他們也為這座城市帶來了一些改變，並且未來還將繼續下去。
「緣分這件事情，能夠不負了彼此就好。」阿光吹滅了生日蛋糕的蠟燭。
華燈初上，寫字樓前行人匆匆。這些北漂的年輕人們，他們希望不負了來北京打拼的經歷，也希望自己與這座城市互不辜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