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對於古詩中多見的「并州遊俠兒」一詞頗為不解,因為現在的太原人個個都是一臉的誠信樣,和腳底下的黃土一樣讓人看著那麼踏實。這「遊俠兒」大約相當於後來的江湖草莽,喜歡以武犯禁的那種好漢。在戎昱的詩《出軍》中就這樣寫道:
「龍繞旌竿獸滿旗,
翻營乍似雪中移。
中軍一隊三千騎,
儘是并州遊俠兒。」
除了詩裡寫的那種叱吒風雲的豪邁之勢,單從詩人對於「并州遊俠兒」的另眼相看也讓人看得血脈賁張,守衛中軍的必定是虎豹熊貔一樣的戰士,而這最讓人肅然起敬的戰士就是一幫來自并州的精壯後生!
再往前看上五六百年,曹植的《白馬篇》裡也寫道:「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并遊俠兒。」他對這些「遊俠兒」 的馬上功夫是這樣描述的:「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這手絕活比起金庸先生手下的大俠們那也是不遑多讓。一句話: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更讓人盪氣迴腸的是最後一句:「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原來「視死如歸」這個成語的出處是在這裡,當事人就是當年活躍在幽并之地的這些「遊俠兒」!
對於遊俠的定義,百度如此解釋:「中國古代活躍在今天河北、山西、遼寧一代邊疆地區的遊俠義士,以扶危解難、報效國家為己任,統稱為遊俠兒。」
曹植的詩對遊俠兒絲毫不吝讚美之辭,人家個個本事高強人又義氣還能以國家為重,這樣的人還真是寥若晨星,好好誇誇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細想一下,當年的并州北抵強胡,是華夏農耕文化圈的北緣,地處北地通往中原的要衝,一直以來就是農耕文明和遊牧文明發生衝撞最多的地區,由此而孕育出一批批像侯嬴像朱亥像豫讓像程嬰像公孫杵臼一樣的俠客來。他們正像李白寫的那樣,「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為輕。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何況連李白這樣的讀書人都有記載說他——「少任俠,手刃數人。」
宋詞裡說「並刀如水」啊!既有這麼豪氣幹雲的人,又造得出這麼酣暢淋漓的兵器,那太原不出遊俠兒,似乎也是不合情理的事。
李世民當年在太原當公子哥的時候,那也是寶馬輕裘,仗義疏財,如韋應物詩中所描寫:「身作裡中橫,家藏亡命兒。朝持樗蒲局,暮竊東鄰姬。」
看看現在的太原人似乎和「遊俠兒」不怎麼搭界了。社會的發展,歷史的進步,是可以改變很多東西,但是我們常常會聽到一句老話叫做:「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難道真是黃沙吹老了歲月,也風化了我們的壯士胸懷嗎?
有這樣一種解釋,「唐代以後,遊俠兒這一群體因為其好武的形象與儒家正統思想不符,所以多被古代文人墨客所貶低。其以武犯禁的行為方式也和封建國家的建國體制衝突,所以受到了政府的嚴厲打擊,唐及唐以後已經銷聲匿跡。」
其實這只是一個外因,太原經濟的發達、文明的進化也許才是內因所在,所以到王昌齡寫《塞上曲》的時候,似乎已經有了一些諷刺的成分:「從來幽并客,皆共塵沙老。莫學遊俠兒,矜誇紫騮好。」
教化的作用是明顯的,到明萬曆時期,《太原府志·風俗》引《太原圖經》稱太原民風「敦厚不華,勤儉好學。」「遊俠兒」似乎已經成了文物。
但是山西人太原人的血性真的就消磨了嗎?也不是,大敵當前的時候,并州的熱血男兒慷慨悲歌赴國難,縱死猶聞俠骨香。日本人打到山西還就真打不動了,到了也沒能從太行山上跨過去。
長城上的曉月反照著磚石上清冷的血跡,忻口的山谷至今還迴蕩著壯士捐軀的殺聲,太原城頭上,青紗帳裡,黃河邊上,抗日決死,不平日寇誓不還家,那股血性仍然在大地上奔流洶湧。
黃沙能吹老歲月,但風沙卻揮不去印在歷史上的血痕。千百年了,「并州遊俠兒」像是一幅巖畫,穿越歲月,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