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百度圖庫《耳朵大有福》劇照】
《耳朵大有福》作為張猛導演的東北三部曲的第一部,像我們展示了一個鐵路下崗工人王抗美,在下崗後「面子」的失去和重新確立,在這兩天中,寫盡了小人物的無奈與堅韌,而這種小人物的心酸往往最能打動觀眾,因為生活本沒有大事,普通人的生活沒有轟轟烈烈,沒有向死而生的悲壯,人們的生活更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扔進泥潭中,這泥潭中滿是人情世故,柴米油鹽,喜怒哀樂,沒有人可以走出泥潭,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泥潭中依舊充滿希望,而這希望也就是對尊嚴的追尋。
面子,最後的尊嚴
在影片的開頭,是為王抗美這些下崗工人所舉辦的歡送會,但是並沒有那個熱鬧的場面而是杯盤狼藉的尾聲,人們散去,王抗美獨自坐在桌前抽著煙,這時的王抗美在別人的眼中是有這著不錯的退休單位,每月領著固定的退休金安安穩穩的過著退休日子,別人對於他的看法,支撐著他這個小人物的面子。
當知道自己申請的工傷補助未果之後,就在朋友問著他退休後的日子得緊一些的時候,依然樂樂呵呵的說到「緊也緊不到哪兒去。」因為他不希望別人知道自己退休後的窘迫,更何況自己還有一個在別人眼中有錢的姑爺,當對方問道「這煙是姑爺給買的吧?」語氣中甚至帶著羨慕,王抗美笑了笑,像是默認,留下一個謎團,在神秘感中保持自己面子,臨別將中華煙大方的留給對方,並說到「留著抽吧,家裡還有呢」。畢竟沒有什麼比兒女孝順,生活過得去更讓人羨慕的了。
晚上給老伴送過晚飯後,自己在商店買泡麵就著老伴的剩飯,當小店老闆問道需不需要榨菜的時候,王抗美手一輝「不用,咱這裡啥都有。」於是就著剩飯津津有味的吃起來泡麵,臨走的時候買煙只買了一塊五的大前門。
當拿啤酒酒的時候也是如此,對方問「是不是姑爺要來」的時候,王抗美說到,「姑爺不來就不喝了?四瓶啤酒,新聞聯播一瓶,天氣預報一瓶,剩下兩瓶留著重播的時候喝。」
第二天王抗美給自己算了命,「高科技」的,電腦算命,就像是人們會對著不了解的事情充滿崇敬一樣,電腦說他「妻兒老小皆如意,無需勞碌自恆通」,擺攤的姑娘也說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兩耳垂肩,這是福相啊。」不管是電腦還是人都說自己是福相,就好像是自己的「好命」的到了確證,而「好命」則是一個虛無的尊嚴,王抗美高興地又給了姑娘小費。
王抗美來到擦鞋的攤子,攤主看著他的舉止,說他好像是官員下來視察的,王抗美聽完挺了挺胸脯說到「啊,就是下來看看。」正趕上一個地痞訛擦鞋錢,仗義執言,老闆告訴他,一天總能遇見這樣的。
在修車子的時候被老友認出,拉著去吃飯,路上還試了試蹬板車,在別人眼裡王抗美蹬板車是鍛鍊身體,越蹬越快,可是最後因為自己的肺病咳的直不起腰來。回來時,王抗美接到女兒的電話,他並沒有像一個常年無業的人一樣隨處接聽電話,而是來到一塊破牆板後面。一個小人物就是這樣在所有的小事情裡維護這別人眼中自己的優越感和面子。
【圖片來源:百度圖庫《耳朵大有福》劇照】
一觸即破的尊嚴
對於中華煙,真的是自己的姑爺給買的嗎?自己的家裡真的還有嗎?事是並不如此,後來在小店裡自己只買一塊五一包的大前門,那包中華煙是他自己為了這個歡送會特意買來的給自己充面子的,告訴其他人,我就算是退休了,家裡的生活依舊富足,因為沒有什麼能比一個男人給別人散煙的時候掏出一包好煙更能獲得內心的滿足,雖然這包煙是自己平時根本捨不得抽的,在對方的話語中不僅僅是獲得滿足更能獲得一種虛假的「繁榮——王抗美也認為「我自己平時抽的就是這種煙。」
至於姑爺,王抗美也是知道對方並沒有像其他人說的那樣,平時給自己拿錢,孝敬自己,當病床上的老伴讓他去和姑爺說說,讓對方周濟自己家裡一下的時候,王抗美的意思是自己能掙,找人家還自己幹啥。其實並不是不想麻煩人家,而是知道,就算找對方,對方也不一定真的能周濟自己這個老丈人,但是在歡送會上對方羨慕姑爺孝敬自己時候,一方面不想讓別人知道實情,另一方面又不好意思承認並不存在的事情——而且這件事情需要借這姑爺的光,所以只是笑笑混了過去,既不說破,也保留自己的面子,一個好面子的小人物的無奈和圓滑躍然紙上,他的笑而不語的小聰明在後面蹬板車的時候同樣適用了,人家說他蹬板車是為了體驗生活,他笑而不語,因為他並不是為了鍛鍊身體體驗生活,而是為了尋找一份謀生的差事,他依舊在笑而不語中保留一份神秘,在神秘中維持自己尊嚴。
在小店裡,抽著一塊五的大前門,並且說到這是主席抽的煙,咱抽的是信仰,將一塊五的煙,上升到精神層面,自己好像脫離了低級趣味,可是背後又透露出無盡的心酸,為了保留最後的尊嚴,退無可退,另闢蹊徑。說著買酒是為了看《新聞聯播》,最後還是聽了老伴的話,因為他知道自己微薄的退休金實在難以支撐還有老伴住院的家庭。找了女兒和姑爺來到家裡,希望姑爺能給自己的生活上一些幫助,並且把之前所說的用來下酒的《新聞聯播》關掉,可是女兒和姑爺橫眉冷對,在講話的過程中,多次被姑爺的電話所打斷,女兒和姑爺最後吵了起來,本來要說的話一句也沒有說出來。
王抗美不會不清楚女兒和姑爺之間的矛盾,不會在女兒多次質問對方是誰的時候還看不出其中的問題。但是他知道自己和姑爺並不是平起平坐,而是有求於人,所以只能是掀翻了桌子,這裡有自己拋去面子找來姑爺卻一句話都沒說完的尷尬,也有因為女兒的遭遇,自己卻無能為力還有佯裝不知的無能的憤怒,這也是一個老丈人在姑爺面前表示自己的地位的最後方式。
後來女兒在打來電話時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哭的時候,王抗美就知道是什麼原因了,或者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希望這不是真的,又或者只是精神勝利法——只要還不至於鬧大,就可以繼續裝作什麼事都沒有,可以繼續讓別人誤以為自己的女婿十分孝順。當電話打來他知道所有的這些終究是來了,趕忙找到一處遮擋,可是這個遮擋的後面的還是另一處開放的環境,這遮擋只是心理安慰,而且殘缺不全,就好像他那已經破損不堪的「面子」。
重拾尊嚴的輕鬆
最後他所有賴以維持自己「面子」的因素都在一次次的嘗試中被否定,「妻兒老小皆如意,無需勞碌自恆通」,都是虛無的,妻子患病,女兒婚姻破裂,兒子遊手好閒,自己的哥哥和嫂子沉迷麻將連老父親都不去照料,退休金難以維持自己的家庭開銷。所有的問題全部展開的時候,也是自己的面子被徹底撕碎的時候。
最後他放下了在他者那裡確證的面子,發現自己還可以修車,他把那張電腦算命的照片貼在修車攤上,這是他對在他人那裡確認的虛無的面子的拋棄,終有一天以前的同事朋友會看見他在街頭修車,有一個好的退休單位將不再是一種自豪,他重新確立了自己自尊,有人問他怎麼在這兒修車的時候,估計他不會說出自己的難處,而是笑呵呵的遞上一支煙說到「下崗再就業唄,誰也不靠,咱這叫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這時他才可以輕鬆的說出「走啊,出來跳舞啊!」
【圖片來源:百度圖庫《耳朵大有福》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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