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社會與政權注入人們身體裡的東西,正在一點點釋放出來,而本地學者則用最大的熱情告誡:民主從來就是一個漫長的學習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
在革命發生5個月之後,埃及解放廣場早已恢復了車流喧囂的樣貌。唯一不同的是,曾經樹立在城市街道旁的穆巴拉克大頭像,早已被拆毀了。
想要尋找革命在這裡留下的痕跡並不難。這座城市如今每一道縫隙裡都塗上了國旗的顏色牆上到處是由國旗演繹出的各種塗鴉,路邊截斷的樹樁被塗上紅白黑的國旗色,商店的玻璃門上貼著國旗貼紙,年輕人胳膊上帶著國旗色的護腕。在過去,埃及人是沒有這麼喜歡國旗的。
在開羅大學教授英美文學的專欄作者Sonia甚至覺得,革命後,連埃及人臉上的笑容也多了。
不過,與革命帶來的新氣象相比,很多埃及人擔心的,是革命後仍然盤踞不去的東西。
在一家手機修理鋪打工的18歲的Khlid對革命有點失望。「革命的時候我們也挺興奮,覺得終於要改變了。可是你看現在改變了什麼?什麼都沒改變!我們還是找不到工作!治安還是很亂!我們這裡有人因為抽了一點大麻就被抓起來判刑。」
更多人則擔心,他們致力於推翻的那種東西仍然頑固地存在著。比如穆巴拉克。一個月前,在埃及街頭,一個高喊著要求判刑穆巴拉克的年輕人說:「我今天來是覺得我們的訴求沒有實現。穆巴拉克還在那裡。這不是我們想要的。」
另一個舉起口號牌的女孩生氣地說:「表面上獨裁者已經走了,但是很多人都隱藏起來。他們承諾要處理他們,現在發生了什麼?他們被處理了嗎?政府太慢了。很多事情我們可以一步一步來。我們不是一下子就沒有窮人,也不是一下子就沒有文盲。但是判刑,不需要這麼長時間。」
人們裝著對未來的不確定性。每個星期五,埃及人的周末,在中午的祈禱儀式過後,約定俗成一般,許多人會來到解放廣場。有些周五,人們聚集是為了慶祝,仿佛一場嘉年華,一家老小來廣場坐坐,遇見革命時並肩的戰友,擁抱一下,聊聊近況;有些周五,則是為了抗議:穆巴拉克為什麼仍然沒有被判刑?在廣場上曾經承諾的那些事情,為什麼沒有做到?為什麼選舉法案沒有經過充分討論就通過了?為什麼我們拿回了自己的國家,又好像逐漸被排除出了通過決策的過程?
革命之後,埃及正在走向哪裡?很多人開始懷疑,因為很多事他們都不知情。
開始時,他們對軍隊充滿信任。2011年年初革命之後,甚至有一句流行的話:「1952年埃及七月革命,是軍隊發動,人民支持軍隊;2011年解放廣場革命,是人民發動,軍隊支持人民。」
然而,革命過去了5個月,軍隊臨時接管國家後,失望迅速開始了。5月27日,解放廣場聚集起人數最多、規模最大的一次遊行抗議,被當地媒體稱之為埃及的「二次革命」。當時,解放廣場上到處是散發傳單的年輕人,他們用英文喊著「保護革命」的口號,又在傳單上用阿拉伯文詳細列出了遊行的訴求,包括平抑物價,重新分配國有資產,清算腐敗官商,要求軍隊退出普通人的生活等。
其中一個重要的訴求,是要求法院審查穆巴拉克曾經下令開槍鎮壓一事,並要求司法程序介入對腐敗官員的清算。
在埃及,不少外來觀察者對解放廣場上大大小小的遊行產生了厭倦。他們說,「他們走上廣場,似乎只是為了證明他們依然可以走上廣場而已。」過去社會與政權注入人們身體裡的東西,正在一點點釋放出來,而本地學者則用最大的熱情告誡:民主從來就是一個漫長的學習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
審判穆巴拉克的消息終於傳出。在此之前,人們已經竭力擺脫穆巴拉克的影子。不久前,一個叫Nora的漂亮的小姑娘說,她很開心穆巴拉克最終下臺了。
「我一直都不喜歡穆巴拉克,可能是因為爸爸總在家裡說他壞話的原因。但我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名字都叫穆巴拉克。」Nora說,現在,她的學校都沒有名字了。(青年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