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連載|一座村莊的歧途(二十九)
文/甲申
#文化#
一位鄉村教師的人生小紀
直到那一年,我也理了一個鍋蓋頭。吳二唯一原諒我的那一刻,也是因為這份笑靨,從心底油然而出。
2016年的車廂裡,光線充裕,夜降臨。吳柯對望著窗外一側的轉瞬而逝的樺樹,心底憋出一絲溫涼的氣息。這件事,他早已忘卻,早就忘得一乾二淨。沒想到,葛文君一直愧疚地將其記在本子上,每天都會翻一翻學生們留下的生活筆記,讓自己回味自己在金烏村、回望著秋風依舊的支邊生涯。在那塊地方,每一個學生最多只會留下五年的時光,五年以後,只有葛文君留下,其餘的人兒各奔東西。也許,不復相見;也許,像吳柯這樣,能見一面,也是最好不過。
「老師,沒想到這些事你還記得。」吳柯試圖屏住眼角的淚水,只不過動作不一致,還是捂著嘴咯咯地笑起來,「我以為那次你……你理了一個鍋蓋頭僅僅是心血來潮呢。」
「不,不是的。」葛文君頓了頓,手指上的溝壑和黑斑禿露出來,像一張簇新的麩皮,「老師想得到你的認可,而且我確實太過分了。」
「糧食?」
「是的。」
「那兩個字,很簡單。現在我也在寫,就像……就像一顆沉重的眼淚,吃進去,鹹鹹的。」吳柯說著,咳了一聲,「真的……很沉重。」
「那麼,這本筆記。你拿著,這是屬於你的,它有了它的歸屬。」
「謝謝你,老師。」吳柯揩拭了一行清淚,說話哽咽。
葛文君笑著,繼而拿出一本《汪國真選集》,獨自閱讀著文字裡的溫度,一汪清澈的泉水,仿佛從心底湧出來。他瞥了一眼左邊,看著過往的白樺樹正從窗口飛過。它們是過客,就像葛文君一樣,也是丹寨縣和黑子村的過客,什麼都留不下,哪怕是一具屍骨。他就這樣靜默地坐在車廂裡,對著窗外一側莫名發呆,冷風一絲絲吹進來,翻折著書頁上點點絮絮的詩句,一行排律有致的蝌蚪文,正從葛文君的意識裡翩躚而出。
假如你不夠快樂也不要把眉頭深鎖人生本來短暫為什麼還要栽培苦澀……
1999年12月,金烏小學又一個教員離職,葛文君送了他一程,別過臉,儘量不使淚光從風中脫落。他始終對著山麓的空氣冥想,想著一些迷惘的瑣事,那些沉重而快樂的話題,很多已經不再存在。那個教員說,三個月的實習期到了,該走的還是得走。他吃不下日日一餐的稀飯,吃不下日久漫長的苞米和硬饅頭,吃不下打起的井水是涴髒的而要往山下挑兩擔水的痛苦。在這裡,老師們要兼職種樹、養殖、開墾土地的生活,說起來,著實令他難受異常。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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