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話,叫「同人不同命」。同樣的起點,一段時日之後,人與人的處境可能天壤之別。
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很多,認知水平、已佔據的資源、是否對自己的人生有一個全局的規劃、調動周圍各種資源的能力水平,還有天時地利人和,甚至運氣的因素等等。
除了這些原因之外,還有一種情況,就是當事人對於自己的前期順境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導致無法正確看待自己得到的一切,覺得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應該就是我的」。在這種錯誤認知的支配下,就會做出很多「不作不死」的蠢事。
這種案例從古至今從未斷過,我們總能在史書文字的間隙裡,翻找出那些足以警醒我們的前人教訓。
慄姬:得寵忘形,驕縱任性,枉顧天恩,母子俱損。
西漢景帝即位後,立長子劉榮為太子。劉榮的母親是慄姬,也就是今天案例的主人公。
慄姬本是齊國人,兒子被立為太子後,巴結的人自然多了起來 。其中就包括景帝的親姐姐、竇太后的親生女兒——館陶長公主。
館陶公主的原意是指望將自己的女兒阿嬌嫁與太子,兩家結為姻親,親上加親,貴上加貴。
結果,慄姬仗著景帝的寵愛,自己又是太子的生母,這些潑天的榮耀讓她迷失了自己,對事情的判斷完全不考慮利弊得失,就像一個任性的小姑娘,由著自己的性子來,對長公主求親的反應是憤怒地拒絕了。
原來,館陶公主平日裡為了討好皇帝,經常向景帝的後宮推薦美人,因此,
「慄姬以後宮諸美人皆因長公主見帝,故怒而不許。」(《資治通鑑·漢紀八》)
不得不說,這是慄姬人生中下的最臭的一著棋。任性讓她失去了理智,她完全看不見館陶公主的身份所牽涉到利害關係。館陶公主是漢景帝同母的親姐姐,與景帝、梁王同是竇太后的親生兒女。當下時刻,只有館陶公主能夠串聯起皇帝、太后、得寵的梁王這些人的關係,可以說,一旦跟館陶公主搭上關係,那在皇帝、太后、梁王這些人面前,都能混個臉熟,有事時有個替你說話的人。
在慄姬這裡碰了一鼻子灰,館陶公主立刻找到了下一個目標,就是王夫人——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漢武帝的生母。
這種與長公主攀親的好事,王夫人求之不得,雙方一拍即合。
既然現在館陶公主的女兒許給了王夫人的兒子,自然就要為自己未來的女婿謀取利益,於是,
長公主「日讒慄姬而譽王夫人男之美」(《 資治通鑑·漢紀八》)
關於漢景帝與慄姬的關係後期惡化,正史上沒有太多記載,只用了七個字來描述兩個人的關係,
景帝「嗛(xián,懷恨)慄姬,因怒未解。」(《 資治通鑑·漢紀八》)
在一部叫《漢武故事》的志怪小說有關於這部分的描寫:
上嘗與慄姬語,屬諸姬子曰:「吾百歲後,善視之。」慄姬怒,弗肯應,又罵上「老狗」。上心銜之。
但此書作者不詳,成書年代也不確定,因此,對於裡面的記載就權當一個八卦故事來看待即可,不必過於當真。
王夫人則抓住了這個機會,火上澆油:
陰使人趣大行請立慄姬為皇后。帝怒曰:「是而所宜言邪!」遂按誅大行。(《 資治通鑑·漢紀八》)
大行令就這樣被人當了槍使,莫名喪命。這之後,景帝廢太子劉榮,改立為臨江王。太子太傅竇嬰極力勸諫,也未能改變景帝的決定,於是自稱有病,請求免職。慄姬憤恨而死。
關於這一段,推薦大家看看陳寶國版的電視劇《漢武大帝》,裡面將這些人物之間的關係刻畫得非常生動到位。
對於慄姬,史書上著墨不多。原因無他,只因她早早領了盒飯,急速下線了。但慄姬的這個案例卻能為我們提供一個非常好的教訓。
她將皇帝對她的寵愛,包括立她的兒子為太子,都視為理所當然,但她卻沒有意識到,她所得到的這些,都來自於帝王的賞賜,皇帝能賞給你,也就可以拿走這些賞賜,她自己根本就沒有掌控這些恩寵的能力,給不給全在皇帝一句話。這個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應該如此」,一切都是人在做,一切也都是「事在人為」。而在慄姬周圍,館陶公主、王夫人這些人,無時無刻不在謀劃著、算計著,因此,慄姬的結局早在她第一次任性的時候就已註定。
袁紹:剛愎自用,昏招連連,敗走官渡,空留遺恨。
在《三國演義》第三十二回中,開篇就描寫了袁紹之死,作者羅貫中假借「後人」之口賦詩一首,總結了袁紹的一生:
累世公卿立大名,少年意氣自縱橫。
空招俊傑三千客,漫有英雄百萬兵。
羊質虎皮功不就,鳳毛雞膽事難成。
更憐一種傷心處,家難徒延兩弟兄。
袁紹出身在一個「四世三公」的官宦世家,
《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上記載:「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既累世臺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
可以說,袁紹的起點非常高,出身高貴,自身條件也不錯,不論身份,廣交士人,一時間,來拜訪的賓客的車輛擠滿了大街小巷。
但他在幾個關鍵點上也是錯棋連連。
首先,沒有在董卓的部隊進京之時,抓住機會襲擊董卓。
當時騎都尉太山人鮑信勸說袁紹說:
「董卓擁制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但由於袁紹畏懼董卓,不敢發兵。結果,待董卓進京後,要行廢立之事,這時袁紹還看不清董卓的野心,還在跟董卓講禮法的大道理,董卓簡單粗暴地懟了回去:
「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氣得袁紹奔走冀州,董卓輕鬆掌握了京師的控制權。
其次,早在曹操之前,沮(jū)授就曾強烈建議袁紹迎接天子:
「今迎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權不失幾,功不猒速,願其圖之。」(《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但迎立皇帝登基不合袁紹的意願,所以袁紹沒有採納沮授的建議。後來,曹操迎立漢獻帝,「挾天子以令諸侯」,佔據了強大的政治優勢。
官渡之戰前,曹操害怕袁紹渡過黃河,就加緊攻打劉備,終於將劉備打敗。劉備投奔袁紹,袁紹這才進兵攻打許縣。田豐認為既然失去前面的時機,眼下不宜出兵,就勸阻袁紹說:
「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今不如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人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袁紹不聽。囚禁了極力勸阻的田豐,並發布檄文討伐曹操。
初戰,曹操佔據優勢,連接取得勝利,這時,沮授又勸諫袁紹說:
「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軍;南軍谷少,而資儲不如此。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袁紹不予採納。
雙方相持了一百多天後,黃河南面的人疲憊不堪,很多人背叛曹操響應袁紹。袁紹派淳于瓊等人率領一萬多士兵向北迎接運糧的部隊。沮授勸說袁紹:
「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袁紹沒有同意。
許攸又獻計說:
「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勢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拔則操成禽。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後漢書·袁紹劉表列傳上》)
袁紹又沒有採納。
正好許攸家有人犯法,被審配關押,許攸感到不得志,就去投奔了曹操。
可以說,在整個官渡之戰的前前後後,袁紹將剛愎自用的性格特點發揮到極致,下屬提出的合理化建立全部給否則,一意孤行,讓謀臣接連感到寒心。最後,被抓的被抓(沮授被曹操活捉,後被殺),叛逃的叛逃(許攸對袁紹死心後,投奔了曹操)。
而袁紹最終在官渡之戰中慘敗,建安七年(202年),袁紹因兵敗憂鬱而死,曹操乘機徹底擊滅了袁紹的軍事集團。
這些打爛一手好牌的人身上都有一個共性:
他們或者開局特別順利,或者出身優渥,這種順風順水讓他們產生一種幻覺,認為他們得到的一切都是理所應當,對待周圍的人和事不再抱著應有的理性和警惕,或者任性而為,或者目空一切,最終都落得個慘澹收場的結局。
作為旁觀者的我們,應引以為戒。要知道,這個世上沒有所謂的「應該」、「不應該」。
中國古代封建帝制規定長子繼承制,但歷代皇帝中,又有幾個是皇長子的身份?
古代的皇帝都規定必須是男性繼承人,但武則天打破了這個慣例。包括雖未稱帝,但都掌握實際大權的呂后、慈禧太后,也都是女人。說好的「女人不得幹政」呢?機遇、時勢、實力到了,性別已經不重要了。
人活於世,要順應時勢,講究天時地利人和,其餘的,都是「事在人為」。
職場上,如果你早早就擁有了別人羨慕的資源或者位置,不要覺得這是你「應該有的」,如果你沒有掌控它的能力,你前期站得越高,後期摔得就越重。
任何一個平臺的餅就那麼大,好的資源有限,想要它的人卻很多,如果一個人覺得他已經到手的資源是自己應得的,就會缺乏對外界足夠的警惕性,容易產生想當然的思維慣性,一個人一旦開始自我感覺良好、一切都是天經地義的時候,可能就是倒黴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