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戴的假睫毛產自哪裡？/ 圖蟲創意
想必大多數90後都聽過王心凌的那首《睫毛彎彎》。
「睫毛彎彎眼睛眨啊眨，話說到嘴邊怎麼會轉彎，你的微笑，像月彎彎。」
當年，這首充滿稚氣的情歌火得一塌糊塗，給中小學生們帶來了一陣新鮮的悸動。
當年聽完這首歌都會特別注意同學們的睫毛。
流行音樂歌手林俊傑也把睫毛當成了抒情對象寫進歌詞裡，「小酒窩，長睫毛，迷人得無可救藥。」
不知道從何時起，「又長又彎的睫毛」成了人們想像中的美麗、心動符號。只不過，現實中，擁有又彎又長的完美睫毛的人少之又少。於是，假睫毛應運而生。
有了假睫毛，只需要幾分鐘，一個人就可以擁有一雙迷人、靈動的眼睛。如今，假睫毛的粘貼，已經成了化妝中最平常不過又無比重要的一步。
很少人知道的是，這項重要的審美任務，正由中國山東的一座名叫「平度」的縣級市承接——全球80%以上的假睫毛供應，都來自於這裡。
平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湃客視頻
其實，早在90年代，假睫毛生產商年收入就能達到20萬元，並且遠銷全球。據保守估計，目前平度生產假睫毛的企業已多達3000家。年產值數億元的工廠以及家庭作坊，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平度市區、鄉鎮和村莊裡。
二十多年來，平度低調地為全球女性生產著最重要的「美麗道具」。除了從業者和本地人，很少人知道它的名字。
你用的假睫毛
多半來自這個山東小鎮
如果你最近見到一位女性朋友的睫毛突然變得又長又翹，不用懷疑，她最近可能去了某家美睫店做了睫毛種植。
假睫毛對顏值提升不是一點點。
在國內大小城市裡，隨便走進一家美睫店，你就會看到各種價格不一的睫毛產品，有幾百元的，也有上千元，甚至也有根據個人情況私人定製，價格高達幾千塊錢。
而價格如此之高的睫毛種植，並非永久的。據經常去種植睫毛的周小楊說，「種植的睫毛比較自然，雖然很貴，但是一次種植只能維持一個月左右」。
當然，種睫毛只是這幾年剛興起的新潮流，還有更多的人選擇一次性粘貼的假睫毛，在網上商城隨便一搜，品類豐富齊全，從款式上來看，有朵毛、對毛、密排等，從密度和長度來看，有又濃密又長的，也有自然一點的。
類似的假睫毛價格一般每副幾塊錢。
假睫種類十分豐富。/圖蟲創意
無論是種植的假睫毛還是粘貼的假睫毛，如果你仔細看一下標籤後面的產品說明，就會驚訝地發現，這些假睫毛，統統來自於一個你也許從沒聽說過名字的地方——平度。
如果要給平度一個地理上的定位，首先要通過青島。在青島西北方向106公裡的地方，就是平度，然後再坐車半小時，就能抵達平度這個縣級市轄下的長樂鎮，它就是傳說中的假睫毛村所在地。
走進這個小鎮，你會發現這裡的每一個店的門面，寫的都是「睫毛」字樣。雖然規模大小不一，但是這些店裡一致默契地陳列著各種各樣的假睫毛，旁邊還堆滿了假睫毛的包裝盒。
在這個城市的並不寬敞的道路上，到處充滿了「睫毛」。/湃客視頻
這些門店，集加工和售賣為一體。一旁的女人們正在專注地對著一朵朵睫毛做最後的包裝工作。而門店的店員則更忙，他們對著電腦，不斷地通過網絡把這些假睫毛從平度送出去。
最終，這些假睫會經過線上線下，流向全國各地，以及美國、日本、韓國、菲律賓、泰國等國家，最終會到達愛美人士的睫毛根部。
雖然沒有人統計過平度假睫毛的產值規模，但大家心裡都有一個數字。
從業者王婷婷認為，這個產值規模預估在十幾億元以上，其他人也一致認為如此。
這些假睫毛最終會被送往世界各地。/圖蟲創意
是生意，也是「美麗」
王婷婷是土生土長的平度長樂鎮人，她的眼瞼上，就種了一對樣式十分自然的假睫毛，顯得眼睛很有神。
這對假睫毛，來自她自家的假睫毛工廠。今年不到30歲的王婷婷，已經做了六七年的假睫毛生意，手上有三家相關的企業。
20多年前，平度的光景和現在不大一樣。雖然有少部分人正在做假髮加工，但以前這裡絕大多數的人都在從事農業種植。
算起來，王婷婷的舅舅高善敏是平度假睫毛生意的執火種者。22年前，高善敏從幾個親戚家得知做假睫毛「很掙錢」。
高善敏很有市場頭腦，剛入行就跑遍了廣州、深圳、義烏、武漢，以及東三省等各地考察。市場對假睫毛的需求之大，讓高善敏興奮不已。
1998年，大城市的女孩子們已經很熱衷打扮自己，特別是逢節假日出門約會、跳舞，都會戴上一副假睫毛。
90年代迪廳女孩，也會戴上假睫毛。/《江湖兒女》
事實上，此時，全世界愛美人士對假睫毛的運用已經有近80年歷史了。
1916年，美國電影之父大衛·格裡菲斯在拍電影《黨同伐異》時，想要女演員希娜·歐文的睫毛呈現出「像扇子一樣梳眼帘」的效果，於是讓助手用貼假鬍子的膠水給希娜·歐文貼了假睫毛。
這部電影的另一位演員麗蓮·吉許後來寫道：「早上，希娜·歐文來到攝影棚，眼睛簡直像被睫毛糊住了。可是在鏡頭裡，她美若天仙。」
睫毛能製造不同的情緒效果。/Glass Tears by Man Ray
到了 1921 年，假睫毛開始在好萊塢圈子裡流行。20 世紀 30 年代，假眼睫毛變得無處不在，黑色、褐色、金色的都有。以至於當時的時尚雜誌Vogue這樣讚美道：「假睫毛給了女人魅惑人心的忽閃忽閃。」
也是在這時，睫毛嫁接技術出現了。當時的睫毛嫁接與現代的沒有太多不同，都是使用一種很強力的膠水，用鑷子把單個的睫毛粘在眼皮上，完成後可以持續一段時間。
到了 20 世紀五六十年代，假睫毛的種類就越來越多。當時美國超模、歌手崔姬就憑藉標誌性的誇張的睫毛和眼線一炮而紅，引起了大眾的爭相模仿。
「睫毛精靈」Twiggy。
再過二三十年，隨著中國的改革開放，假睫毛的風潮也刮到了國內大城市。
1998年，從全國各地考察歸來的高善敏粗略一算，假如大城市裡有5000萬女性，每個人一年戴10副假睫毛，那一年的市場需求量就是5億副，那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數目。
那一年，高善敏帶著市場的期待回到平度長樂鎮，開辦起了假睫毛加工作坊。請來原先在家種植小麥和土豆的婦女們加工製作。
帶來火種的是像高善敏這樣一批跑市場的人，但說到底，平度的假睫毛產業是由當地的女人一根一根拼湊起來的。
從最早高善敏的工廠，再到如今平度3000家假睫毛企業以及無數的假睫毛作坊裡，從事假睫毛生產的全是清一色的女性。她們從原先的農田和家庭裡走出來，每日守在假睫毛加工工廠裡，在一張一米長的工作檯上，將睫毛組裝、定型並包裝好。
女性撐起了假睫毛加工廠的半邊天。/湃客視頻
睫毛廠的女人們生產睫毛，天底下愛美的女人們則用平度產的假睫毛來修飾自己的容顏。同時，那些由她們親手製作的假睫毛，偶爾也會出現在她們的眼瞼上。
在王婷婷的工廠裡，女工們嫻熟地做著手上的活計。仔細打量，她們的身上幾乎都有著精心打扮的痕跡。
王婷婷說，自從假睫毛產業的發展，工人們的家庭年收入，從以前的一兩萬塊錢漲到了至少5萬～7萬塊錢。
對這些女工來說，手上的睫毛是令自己自豪的生計，也是對美麗的嚮往。
這些囿於家庭的女性，並沒有喪失愛美的天性。
審美的釋放與平度的挑戰
2019年，山東平度市收到了阿里巴巴給予的一張「燙金」名片——假睫毛源頭產地。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睫毛生產加工村到如今全球假睫毛生產基地，平度用了20年的時間。
但其實，假睫毛在成為一種產業之前，也曾經歷過一番更長時間的審美權利爭奪。
在古羅馬時期，著有《自然史》的老普林尼曾這樣評價女人的眼睫毛：「眼睫毛是邪惡魅惑的化身。」並聲稱：「睫毛由於過度的性行為而脫落，因此，女性長時間保持睫毛以證明自己的貞操顯得尤為重要。」
這並沒有阻止羅馬女性凝視自己的眼睛，羅馬女性化起濃密的煙燻妝，其中以又濃又翹的睫毛而聞名。
埃及豔后的煙燻妝直到今天仍舊是一種潮流。/《埃及豔后》
和古羅馬時期的風俗相反，歐洲中世紀，在教會禁慾的壓迫下，女性們也曾被迫流行起了剪睫毛的「清純」風潮，因為毛髮的旺盛被看成是情慾的象徵。於是，教會也參與強制女性拔掉睫毛。
在清純風的控制下，女性們甚至會清理掉自己的睫毛。/Wiki
但是，不管教會如何抑制，人們對長睫毛的追逐仍舊還是回歸了。
在19世紀後期，甚至還流行過一陣非常激烈的眼瞼的移植手術——把頭髮移植到眼瞼上。
這種手術在如今看來相當殘忍，最初的使用方法是用針，把天然毛髮縫進眼皮，全程不打麻醉，痛苦的過程可想而知。
19世紀假睫毛嫁接手術。
幸虧後來假睫毛的發明，讓女性可以更輕鬆地裝飾自己的眼睛。在今天，在各種各樣的正式場合甚至是平常上班，女性們用貼假睫毛或者是種植假睫毛再常見不過。
而假睫毛也已經成為最受歡迎的美容趨勢之一。
根據圖片素材網站Pinterest收集的數據，2019年搜索「睫毛」的數量就比2018年增加了125％。品牌一直在通過使用技術來開發一些不尋常且富有創意的產品來滿足需求，以此做出回應。
寧靜姐姐在節目中的長睫毛大眼睛令人過目不忘。/@乘風破浪的姐姐
比如美國假睫毛公司Ardell就發明了磁性睫毛貼，這可以讓人們在粘假睫毛的時候完全扔掉膠水；
而德國在不久前也發明了睫毛再生療法，可以實現5-8mm的永久性睫毛再生；
這幾年甚至流行起了更適合於聚會使用的Led睫毛，貼在眼睛上足以傲視群雄。
這是平度假睫毛生產基地的挑戰。曾經依靠女工們一根一根貼上去的低附加值的生產方式，能否迎接全球審美潮流迅速易改以及更多競爭對手不斷加入的衝擊？
這其實也在王婷婷等假睫毛從業者的考慮之中，假睫毛必須要緊跟最前沿的時尚潮流和貿易方式。
如今，一有空閒的時間，她和其他合伙人便會到網上看看國內外最新流行的時尚風格和款式等。另外，他們也逐步在嘗試加入電商直播，讓平度的假睫毛越走越遠。
這個小鎮的美麗事業，未完待續。
作者 | 馬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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