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最想要的是什麼?
1993年,賈平凹用一部《廢都》告訴世人,女人想要的是自主生存。2020年,他又用一部《暫坐》替女性痛聲低呼:她們想要的從來都沒改變!
跨越了整整30年,「男女平等」不再是夢,女性地位獲得極大的提升,甚至在一些家庭和企業裡女性隻手遮天。可是,這仍改變不了女性的普遍弱勢,無法把她們從對「命運叵測」的畏懼中解脫出來。
女人,難道就不能光鮮地而自由地生活嗎?
1993年,賈平凹用一部到處寫著「此處省略xxx字」的《廢都》,激怒了無數「道德文人」,導致該作品被封16年。
莊之蝶這個名字取自「莊周夢蝶」的典故,是一個具有強烈「自諷性質」的人物。賈平凹以此取名,顯然是忌諱那些「道德文人」,防止他們在莊之蝶身上看到「影射」而惱羞成怒。不過,他還是失敗了,最後,不得不跑去窮鄉僻壤避風頭。
莊之蝶是一個在巨大的社會變革中迷失自我的人物,在文人的清高、成名者的迷茫和小市民的貪婪之間,他像一個無魂無主的蝴蝶,處處留情,又處處無情。
妻子牛月清刻意打扮得賢良淑德,激發了莊之蝶的叛逆和毀滅;唐宛兒嫵媚多情,激起他的是對肉慾的沉迷;柳月的浮華虛榮,激起他的只是佔有的欲望。阿燦的理想和憧憬,被他用貪婪和放蕩打破;汪希眠妻子對他的純粹之愛,最終喚醒他的迷失和良心。
這五位代表了當時社會各種明顯特徵的女性,是賈平凹的刻意安排。
牛月清是「社會道德」的象徵,唐宛兒是「燈紅酒綠」的誘惑,柳月是「浮名利益」的代表,阿燦是「信念至上」的偏執,而汪希眠的妻子則代表了那個時代僅存的良知。
在經歷了多重魔幻而瘋狂的閱歷後,在欲望和良知間掙扎的莊之蝶瘋了,最後死在了西京的車站。這是一個極具象徵意義的鏡頭,象徵著莊之蝶至死也未能得到心靈的解脫,迷失在「前不知去路後不知歸途」的車站,無魂無主。
在這部小說裡,賈平凹刻意描寫了莊之蝶和五個女人的複雜關係,除了對「拜金主義」極力諷刺外,還揭示了一個深層次的社會現象,即女性在社會大變革中的生存理想!
牛月清堅持不和出軌的丈夫離婚,因為她承受不了社會的冷眼,無法面對一個人生活的冷清。唐宛兒一次次飛蛾撲火,只是不想被粗俗野蠻的丈夫約束一輩子,所以,她選擇在夾縫中迎合更強大的男人。柳月被莊之蝶始亂終棄卻甘受擺弄,是因為她看到了爬上高枝的人生機遇。阿燦為了崇拜的莊老師而奉獻自己,只為了心中最美好的憧憬。而汪希眠的老婆則默默地愛著莊之蝶十幾年,在跨越道德界限的最後一刻,豁然驚醒,自我救贖。
每一個圍繞在莊之蝶身邊的女人,都有一個簡單的欲望:為了理想而生存!
在社會大轉型的時代裡,迷失的不只是像莊之蝶這樣的名人、文人、小市民們,還有唐宛兒、柳月、阿燦這樣的女人。
在生活的苦難中,她們最初的理想被擠壓、被扭曲,直至變形。既然時代不能給她們以燦爛,既然只有男人才能像蝴蝶一樣炫耀華麗,除了依附,她們別無選擇。
賈平凹通過這部《廢都》想要表達的是:思想的普遍解放不表示「有良知的理想」被漠視和拋棄,殘存的男權主義仍無法讓女性獲得同等地位,社會發展在進入「高速通道」的同時,不應忘了拯救人心的歷史責任。
可惜的是,上個世紀90年代的文人們極少能冷靜地思考,沉浸在堅守「道德陣地」帶來的榮耀裡,缺乏深刻的批判思維。所以,當華麗的外衣被捅破,他們選擇了對文字的「露骨描述」進行口誅筆伐,甚至封禁了《廢都》16年。
《廢都》是賈平凹的第一部都市題材小說,面對社會上的滔天風浪,他做不到無視。在經歷了生病、婚變和隱居等變故後,賈平凹再次回到鄉土題材的創作上,繼續勤筆耕耘。
就在人們以為賈平凹不會再寫都市題材小說的時候,一部《暫坐》在2020年又上了熱榜,這是已屆古稀之年的賈平凹的又一次嘗試。忍耐了近30年,他再一次發聲。
看過這部書的人都說,這是《廢都》的姊妹篇,一樣充滿了許多「不可描述」的文字,一樣繼承了賈平凹的批判思維。不過,故事的主人公卻變成了12位女性。
賈平凹一定深受《紅樓夢》的影響。
在《廢都》中,從唐宛兒的悽慘命運中世人能清晰看到妙玉的影子,特別是她最後被帶回潼關遭到丈夫失去人性的虐待,正應了曹雪芹給妙玉的判詞: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
故事到「莊之蝶死在車站」這一幕時,戛然而止,和《紅樓夢》的結尾「好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也極其相似,留盡餘白。
在《暫坐》這部書裡,12位現代女性的命運也充滿了無主無魂的映射,和「十二金釵」遙相呼應。
故事講述了11位女子在大姐海若的帶領下,各自過著看似光鮮實則悽涼的單身生活。
她們中有來西京淘金的俄羅斯女孩,有甘為煤老闆外室的離異女子,有沉迷於去掉「妻子」身份的瀟灑女性,還有叱吒商海的女老闆和白領......每個人,都在城市裡為了自己的理想打拼,可理想又單薄成別人眼裡的「光鮮」!
為了「光鮮」地生存,這些女子和社會的各個階層相互糾葛著,依附他們獲得金錢和地位,脫離他們守護「自主的地位」。
有女人,就有男人。作家羿光坐在海若的「暫坐」茶莊裡,如同大觀園裡的賈寶玉,流連於12個女子之間,似乎用情,卻也無情。
和《廢都》完全相反的是,這裡的男人只是12位女子生命中的過客,暫坐在她們的茶莊,走了又來,來了又走。走馬光燈般地沾染她們生命中最絢爛的色彩,卻帶不走她們的靈魂。
在故事的最後,海若因為高層而被牽連,夏自花患上白血病撒手人寰,馮迎在馬航事件裡無聲消失......十二個女子在「暫坐」茶莊的一場爆炸中分崩離析,只留下一座令人嘆息的廢墟。
相比較《廢都》的露骨和犀利,《暫坐》充滿了曖昧和湮滅的味道。
「女人想要什麼」是一個恆久的話題,隨著生存空間的拓展和能力釋放,她們越來越嚮往獨立的生活、自主的思想和命運的主宰地位。可現實卻是,經歷了30年的社會生長,男人在功能化分工的時代裡根本無法替代,追求獨立的女性不得不壓制「為人妻母」的天性,為「自主生存」悲壯而戰。
在當今社會,「剩女」為何越來越多?
賈平凹借12位女子道出了她們因為追求「不受束縛」而 「剩」,因為「剩」而悽涼,因為悽涼反生出對「自主生存」的極度渴望!
「男人不過是她們生命中的「暫坐」,既非她們生命的永恆,更不可能成為她們的依託。」--賈平凹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無論是《廢都》,還是《暫坐》,賈平凹用一貫的深刻向我們呈現出一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有的人為理想痛苦,有的人為生存發愁,但她們一直都沒放棄對美好生活的嚮往!
深刻的思想,培育出的往往是高層次的靈魂。
一如30年前,賈平凹依舊堅持著自己的寫作風格,依舊從百味人生中提煉最痛人心的故事,依舊把最普遍、最現實的人性攤在陽光下,供世人觀摩警醒。
對世人而言,每個人都覺得活著很累,可男人有男人的累法,女人有女人的累法。只是,沒有幾個明白人知道自己如此負累對未來是否有價值?
讀了賈平凹的書,你總會明白一件事:女人眼裡只有一個渴望,那就是光鮮地活給別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