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信的這位父親,叫王子武,是長安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中國人物畫的一座高峰。如今,病中的王子武已不便開口講話,但是從這封給女兒的家書中,可以看出他對藝術的執著簡單的追求,還有那深沉的父愛。
燕兒,我親愛的孩子:
爹最喜歡跟你聊天,到現在爹還記得你的小時候問的那些傻問題。現在爹言語起來已經吃力了,咱就這樣聊吧!
爹是個畫畫的人,小時候沒錢買畫筆,只能到處撿石子,看馬畫馬,見牛畫牛。田裡的農民,鄰居家的貓狗,都是我的素材。後來上了美院,為了學畫,我把家裡唯一的一塊手錶賣掉做盤纏,到北京去觀摩,每天早上帶著兩個大饅頭,走進故宮去看古畫。太陽下山才出來。可能現在很多人會說,這是傻。爹心裡覺得:他們才是真傻。
王子武為女兒王小燕繪製的肖像
後來你們姐弟出生以後,一家人擠在西安南小巷那個十平米的房子裡,爹總要等到你們去上學了,才能把鋪板上的鋪蓋卷捲起來當畫案,一畫就是一整天。
你現在也是個畫家了,那種胸懷天地,物我兩忘的樂趣,是只有咱們畫畫的人才知道的。
我整天鑽在屋子裡畫畫,不愛出去拋頭露面,為了躲人把家裡電話都拆了,外面都說我孤僻,不合群,不給人面子。其實我心裡明白,我要是整天出去湊熱鬧,到頭來我筆下浮躁了,要啥沒啥,誰還會給我面子啊?
有人說,這樣會沒朋友。
其實爹有許多老朋友。齊白石、徐悲鴻、蔣兆和、傅抱石等等等等,他們都是我的朋友。還有那些歷代的詩人和詞人,也是我的朋友。我還有外國的朋友。雖說爹不懂外語,列賓,莫奈,梵谷也是我的好朋友啊!每當打開他們的畫冊詩稿,他們就來跟我說話。跟他們聊天,我覺得很舒服,不用客套,不用應酬、聊得多了,那些收穫都會表現在畫上。
王小燕為父親王子武畫的速寫
爹多想天天畫啊,可惜現在,已經畫不動了。畫畫的人浮躁的不少,你不要被他們給帶跑了。畫室才是成就畫家的地方。其他的都沒啥意義。很多人等到畫不動了才後悔,那就來不及了。
你遺傳了你爹的天賦,爹希望有一天,你能超過我。
爹最記得你每次從日本回來,吃我給你做的油潑麵那個傻樣。可惜我沒與把它畫下來。看著女兒吃自己做的面,吃得那麼香,我這心裡頭,美得很!
我多想再給你做碗油潑麵啊!可惜爹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力氣了。現在老了,有時候會常常夢見年輕時去過很多次的陝西黃帝陵的那棵軒轅大柏。五千年了,它依然站在那裡默默無聲,只有風來的時候,人們才從他樹葉的搖動中,感受到它的生機。以後有機會,你多回去看看,幫我再多畫幾次吧!
好,今兒就聊到這兒吧!
你的父親,王子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