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幾乎人人買馬 地下六合彩黑色風暴侵襲湖北 2004年10月13日12:06:51 網易財經 中國經濟時報 |
如果沒有身處其中，很難想像地下六合彩在農村及中小城市肆虐狀況，它像ＳＡＲＳ一樣，侵蝕了一個地區經濟後，又迅速蔓延到另一處新鮮的肌體。地下六合彩所到之處，很少有人能倖免，不分貧富、職業、年齡，接觸到它的人就像中了鴉片的誘惑一樣欲罷不能。 ２００４年初，地下六合彩黑色風暴在湖北省荊州地區漸漸平息後，又入侵到湖北省松滋市。松滋市位於湖北省中南部，長江中遊南岸，全市人口近９０萬，其中８０％以上為農村人口，是一個以農業經濟為主的發展中的縣級市。 記者分別於９月中旬和１０中旬兩次對該地的地下六合彩情況進行了調查。在調查採訪的過程中，很多問題引起了記者的深思：地下六合彩憑什麼誘惑了這麼多的人？誰在靠它賺錢？它給人們的生活到底造成了什麼樣的影響？政府部門如何來治理？ 地下六合彩憑什麼誘惑人？ 如果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一元錢變成四十元，你幹不幹？ 如果這就發生在你周邊的親朋好友身上，你心動不心動？ 如果越來越多的人去參與，你還會不會袖手旁觀？ 這就是地下六合彩的誘惑，說到底就是金錢的誘惑，它利用了人們對金錢的欲望和渴望一夜暴富的心理，用活生生的例子感染越來越多的人，這也是地下六合彩發展如此迅速，而且生命力強盛的根本原因。 地下六合彩是一種借用了香港六合彩的遊戲規則的非法賭博行為，也有人稱它為「賭馬」，參與的人叫「馬民」，買號則叫「買馬」，而統計馬民所買號碼的地方叫「馬莊」。它的玩法比香港六合彩更簡單：在１－４９這４９個數字之中有一個數字為中獎號碼，這個數字叫「特馬」，參與者買中了特馬，則會得到１：４０的賠付。 為了縮小「撒網」的範圍，人們對這４９個數字大動腦筋。這些數字與十二生肖相對應，本命年生肖對應５個數字，其他的生肖對應四個數字，生肖所對應的數字之間都相差１２，並以順時針方向為走向。以今年猴年為例，猴對應的數字為１、１３、２５、３７、４９，羊所對應的數字則為２、１４、２６、３８，依此類推。 馬民們買馬的時候，一般先會選定所買的生肖，然後對生肖所對應的數字進行押注。當然為了擴大中獎機率，馬民們一般會同時下注好幾個生肖，其中某一個或兩個生肖為主打，對這些生肖的號碼全買，然後在其他的一些生肖中挑出幾個號碼進行押注。 馬民們一次購買的號碼通常會在５個以上，有時甚至有十幾、二十個。這些數字是馬民們的希望，雖然大多數時候是全軍覆沒，血本無歸，但這並不會令馬民們絕望，因為每個星期開獎三次，分別在周二、周四、周六晚上８：４５分，這一次沒有中獎，一天之後，又可以重整旗鼓。 推動眾馬民買馬熱情的不單單是這巨大的賠付，還有那些買中的幸運者的榜樣作用。因為參與的人數眾多，所買的號碼不盡相同，總是會有人買中的時候，押注小到兩元三元，大到幾百上千，雖然基礎不起眼，但是賠付到手的成千上萬的現金卻閃花了許多人的眼睛。因為幾乎是人人買馬，所以在日常生活中，「討論號碼」和議論中彩的事情成了人們最主要的談資，幸運的例子會被迅速傳播開去，而且在傳播的過程中不斷地被誇大。這進一步激發了人們的熱情，加大押注，擴大買號範圍，期望自己也能有這樣的好運…… 地下六合彩循環的周期短，而馬民們幾乎是期期都買，所以大多數馬民都有買中的記錄，而且很多人是連中幾期。雖然總體算來是虧多賺少，但這還是給了馬民們很大的鼓勵。在記者採訪中，很多馬民對記者說，買馬就是一個「悔」字，沒買中時，悔為什麼買那麼多號碼，押注又那麼多；而買中的時候，又悔為什麼特馬不多押？也有人說悔不該買馬，但是當下一期開號時，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 馬莊為了鼓勵馬民們參與買馬，給參與者免費發放各式各樣的馬報，據記者了解，不同版本的報紙達到４種之多，這些報紙有手寫版再經過大批量複印而成，也有經過電腦排版列印出來再經過大批量複印而成的。馬報的大小不一，形式各異，手寫版的一般是Ａ４紙，正反兩面都有內容，質量粗糙，圖文都難以辨別；電腦排版的馬報內容較豐富，有的甚至１６開３２個版，但是這種馬報不是免費的，１元到兩元一份。這些報紙的內容通過各種圖文透露各種玄機，人們通過這些似是而非的圖文發揮最大的想像，這就叫「悟馬」。 當記者看到這些馬報時，不禁啞然失笑，以１０３期六合彩為例，一份手寫版的馬報上透露的玄機為「什麼叫違約？」「什麼叫前衛？」有馬民悟出的號碼居然為１３和１２，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兩個詞的筆畫數是１３和１２。 馬報其中也能看到利益，因為馬民人數眾多，一張Ａ４的手寫版複印出的報紙賣２毛錢一份，１０００份則有２００元的收入，而且每周有三期，數量也遠遠不止１０００份。 這些馬報的內容從何而來呢？一位馬莊告訴記者，一部分內容是香港傳真過來的，一部分內容是馬民自己悟出來的，還有一部分內容是從網上下載的。記者看到幾個版本的報紙上赫然寫著「香港九龍傳真」的字樣，但這種「傳真」一說的真實性讓人感到懷疑。 按照這些馬報的提示，能買中馬嗎？記者拿出過期的報紙來看，居然沒有「悟」對一次，一位馬民說，一是看個人的悟性好不好，這裡面的確有玄機，另一個是看個人的財運好不好。 地下六合彩嚴重泛濫 環境的影響使地下六合彩的熱潮不退，有馬民對記者說，很多時候輸灰心了，也下定了決心不再買了，但是每天聽到的看到的全是與買馬有關，又忍不住去買了，就像吸鴉片一樣，想戒都戒不掉。 ９月１８日傍晚，記者從松滋市的郊區去市區，先是步行然後坐公交車再打車沿途經過農村、城鄉結合部及市區。 夕陽餘輝下的村莊並不寧靜，傍晚六點，摩託車來往頻繁，這些忙碌的摩託車主要任務是溝通這一期六合彩號碼。村莊裡的氣氛神秘而熱烈，人們三五成群地交談著，交談的內容也是六合彩。農民還是那麼質樸和熱情，記者隨處停下問村裡人，他們都會很熱情地回答他們所認為可能中的生肖和號碼。 在公交車上，人們擁擠在一起，車上好些人顯然是相互認識，正在談論著馬報和某人中獎情況，有些人從隨身的口袋裡掏出馬報邊研究邊討論。 打車時，開車的是一男一女，那位女孩在向司機說她買馬的事情，她說為了買馬，好多天已沒有逛街。 …… 這只是普通的一天，在一個小時內記者沿途所看到的現象。 在記者調查中發現，多數家庭全家參與買馬，就連六七十歲的老人都參與。人們在農忙之餘談論最多的就是買馬，甚至有不少人把馬報帶到農田，休息時可以「悟馬」。多數家庭有放大鏡，這是為了方便更清晰地看馬報，馬報幾乎是家家都有。 面對同樣的機率和公平的競爭環境，人們意識到，團結一致，互相溝通會擴大中獎機率。很多不曾認識的人，因為提供了有價值的號碼，熱絡地聯繫起來，而認識的親朋好友，在此時更是互通有無。到開獎那一天的６－８點鐘，是人們電話最忙碌的時候，記者在此時間段試著與幾個朋友聯繫，遭遇了多次忙音。 電話在城鄉普及率很高，一位馬民說，他家的電話費這幾個月猛漲，電話在幾個月前的作用是偶爾接聽，自己撥出去的很少。現在電話熱鬧了，一到買馬的那一天，來他家打電話的人多了，而且電話響個不停，都是互相通知的「最新消息」。另一位有手機的馬民，一到買馬的那一天，手機簡訊滿滿的，內容都是買馬，到晚上６、７點鐘，他更是忙於接打電話。這些信息有準的嗎？他說，通常把這些溝通來的數字抄下來能有二十多個，這往往又不能全買，最後也只是挑幾個自己相信的來。其中有幾條的確是準的，提供的號碼中有特馬，但是當時並不知道這是準的。 馬民在猜馬的過程中，也出現種種怪現象。很多馬民認為一些媒體與六合彩公司有合作，會透露玄機。 湖北武漢的《ＸＸ都市報》曾在松滋出現脫銷的情況，一份報紙從５毛錢賣到一元錢，有時甚至賣到一元五角，因為很多馬民認為，娛樂版的一些圖文有玄機。馬民們根據馬報的提示，再結合《ＸＸ都市報》，如果猜想吻合，則是參破了玄機。 一位馬民對記者解釋如何參破這個玄機：馬報上有一個詞「一目了然」，而《ＸＸ都市報》娛樂版有一則廣告，張曼玉帶著美麗的戒指，一手捂著眼睛，嫵媚地笑著。他很高興地對記者說「看！這不就是一目了然嗎！」接下來，他拿出放大鏡，很仔細地研究這則廣告，最後終於看出，張曼玉的某一縷頭髮的造型與某個生肖相似。這位馬民說，報紙把這則廣告放在這裡是有意義的，主要是向馬民透碼。 《天線寶寶》在松滋本不是一個受關注的節目，但是因為地下六合彩，它的收視率猛升。很多馬民認為，天線寶寶的節目是香港方面製作好了，而專程送到央視播放，也是向馬民透馬。而馬民們並不知道在片中什麼地方會透碼，在觀看的時候，非常認真仔細，在觀看過後，馬民們會互相溝通所得，並堅信其中的確存在玄機。 而另外央視的一個烹調節目中，許多馬民認為，其中切菜的刀數與所用的原料都有玄機，很多人會默數切菜的刀數，留意所用的原料，並作出種種猜想。 但是讓記者吃驚的是，很多人憑藉這種沒有根據的猜測連中好幾期。沒有人能說出這種猜測的起源，但越來越多的人相信這些媒體在「透碼」。 還有一種現象，在馬報上登有一些「曾道人」「白小姐」及其他人的手機號碼，這些人所打出的廣告是「內部透碼」等，記者撥通了其中幾個人的手機，他們的話語中帶著濃重的南方口音，在談到「透碼」一事時，他會給出幾個號碼，但是他要求如果中了，則給他寄錢，寄多寄少隨心意。在調查過程中，不時有聽到這樣的傳言，有馬民依照他的建議買中過，並依照諾言寄錢過去。但記者的幾位朋友根據這些人提供的號碼買過幾次，無一人中過。 誰在靠地下六合彩賺錢？ 所有買馬的人都想靠它來發一筆橫財，都想通過這種賭博而不勞而獲。但真靠它發了財的馬民是鳳毛麟角，虧損的則是絕大多數，有的甚至家破人亡，精神失常的例子時有發生。 那麼誰在靠六合彩賺錢？ 馬莊在地下六合彩中起到的一直是一個中轉的作用，馬民在馬莊買號，馬莊把錢上交給上一級的馬莊，這樣層層上交，但是最終交到哪裡去了？ 馬莊的加入並沒有什麼特殊的要求，只要擁有電話就可以。馬莊在開始之初與一些馬民都是熟識之人，這些馬民一般通過電話先報號，再付錢買馬，這種先報號再付錢的方式大大方便了馬莊和馬民，如果不是馬莊認識的人，馬莊是不會輕易同意買號的。開獎後不管有沒有中獎，馬民們都會自覺地去交錢，或者馬莊沿途去收錢。 人們根據每期的收進金額數量，把馬莊分成大馬莊與小馬莊。小馬莊散落在農村、郊區，一個３００戶人家的小村莊，一般會有５到６個小馬莊，小馬莊每期收入金額在２０００－１５０００元左右，而在市區，有些大馬莊每期的收入則高達２０多萬，甚至更多。這些大馬莊在接受馬民買馬的同時，下面還有多個小馬莊，小馬莊把每期的進帳直接交給大馬莊。而大馬莊把錢交給誰呢？ 香港「六合彩」是香港「六合彩」公司經營的商業性博彩項目，經港府註冊批准，在全港發行。而與此同時，也存在著由私人經營的大量的地下六合彩項目。 從馬莊的利益可以看出來，辦地下六合彩是一個暴富的方法。馬莊的收入有四個來源： 一是馬莊的工作收入。小馬莊在向大馬莊上報進帳的時候，每１０００元提成１００元，這個提成能保證一般進帳在每期４０００元左右的馬莊一個月有近５０００元的收入。 二是馬莊「吃馬」。「吃馬」是指馬民向馬莊上交了所買號碼的錢，但是小馬莊認為一些號碼絕對沒有希望，於是把這些號碼的錢據為己有，而不上報給大馬莊。這筆收入通常很可觀，但是風險也很大，馬民不關心他們買馬的錢到底誰拿走了，但是獎金是非要不可的。有些馬莊「吃掉」的馬中，居然有特馬，馬莊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在賠付不起的情況下，一種情況是逃跑；一種是去公安部門自首，這樣雖然會被嚴懲，但不至於出現生命危險。但是，有些馬民看到煮熟的鴨子又飛了，會做出過激行為，而且據記者所知，這種事件已發生多起；還有一種情況是傾家蕩產給馬民進行賠付。 一個小馬莊對記者說，保險一點的「吃馬」方法是「平吃」，４９個號碼中，每個號碼平均吃掉一點錢，如一個號碼吃掉一元，得到４９元，其中一個是特馬，必須賠付４０元，所以還淨賺９元，雖然賺得不多，但不會虧。 第三個收入是大馬莊為了防止小馬莊「吃馬」，在小馬莊的馬民如有中獎，大馬莊不僅會賠付獎金，並會給小馬莊一定的獎勵。 第四個收入是賠付差價。有些大馬莊為了增加自己的競爭力，開出比４０倍還高的賠付，如１：４１，或１：４２，而小馬莊給馬民的賠付依然是１：４０。但是這一手段並不常被馬莊們採用，只有極少數地區有這樣的現象。 大馬莊的利益主要來自於私自做莊開馬。整個買馬的過程就像一個金字塔的結構，金字塔最底層是馬民，往上是一層層的馬莊，小馬莊把資金匯攏到大馬莊那裡，級次越高的馬莊每期的收入金額越高。 大馬莊根據每期所開的特馬，對馬民進行賠付，而賠付後所餘資金則吞入自己的腰包，但是也時常出現賠付過高，而無力賠償的情況。只要有足夠的膽量和每期幾十萬的收入總額，馬莊便可以做莊開馬，大馬莊和馬民們進行的都是一種賭博行為，只是大馬莊比馬民賭得更大。 記者在調查中得知，松滋市區的一個大馬莊每期的收入總額高達２０－３０萬，一個月的收入總額則有３００萬左右。一位大馬莊對記者說「做馬莊運氣好可以暴富，而財運差就會傾家蕩產。有時候特馬買的人少，一期馬莊能賺十幾萬，但是如果有人「單丁」（只押一個號碼）幾萬，那就慘了。但是馬莊也可以轉移風險，如果拿不準，你可以往上報給更大的馬莊。當然，你一次賺大了，洗手不幹也可以。」 政府部門如何監管？ 地下六合彩發展成一種大規模的賭博行為，絞去了大量的資金，並帶來了一系列社會治安問題，給正在發展中的松滋帶來了阻礙。 近年來，國家大力扶持農業，農村經濟得到很好的發展，農民的收入有明顯提高，這是地下六合彩在農村中發展迅速的一大原因。 地下六合彩所到之處如蝗蟲過境，它的發展有很強的周期性，在一個地方從興起到流行再到平息，一般有一年半左右的時間，因為它能快速擠走資金，所以它的生命力很強，但是周期很短。 馬民們被抽走了大量的資金，弄得心灰意冷，暴富心理會有一個自然冷卻的過程。有馬民說「輸到不敢輸了，心灰意冷，也就明白了。」他所說的明白，是明白賭博不是一條發家致富的路，但等大家都明白這一點時，此地對地下六合彩也失去了吸引力，它已賺得飽飽得，又尋找另外的肌體去了。 一般農戶買馬時，一期押注在１０－５０元之間，那麼一個月的所押金額為１２０－６００元之間，這對於農戶已是不小的數字。更有不少農民因為盼富心切，不惜動用積蓄，一些農民甚至押上了賣棉花和糧食的收入，而重押落空之後，很多家庭因此而釀成悲劇。還有一些職工，盜用公款參與賭馬，給單位和個人帶來嚴重影響。 松滋市公安部門對地下六合彩進行了全面打擊，打擊對象是馬莊和部分馬民，採取的方法主要是經濟制裁，情節嚴重者進行拘留，對涉及金額過大的馬民及民莊還採用刑事手段進行打擊。針對參與的馬民人數眾多的情況，公安部門對所管轄的區域，進行禁止賭馬的宣傳，給每村印發了關於禁止賭馬的「通告」及「公開信」，並在廣播和電視裡進行輪迴宣傳，喚醒群眾的法律意識，對馬民進行規勸。 有馬民和馬莊對記者坦言，如果不是公安部門大力打擊，地下六合彩會更猖獗。因為公安抓得嚴，所以現在很多馬莊都是偷偷活動。 「千根頭，萬根線，打擊工作還是有一定的難度。」一位公安人員對記者說，「第一是取證難，現在都是電話報馬，特別是採取行動電話報馬，公安部門即使抓到了馬莊但是也難以取證；第二是群眾的法律意識淡薄，而鄉情濃厚，對馬莊有很大的袒護。即使公安部門承諾舉報有獎，但是效果不大。」 馬莊在巨額利益的誘惑下，如何逃避公安部門打擊？有馬莊向記者透露，有些大馬莊在開獎報號的那一天下午便到一個隱蔽的地方進行買馬，如鄉下農戶或在賓館開房間，只隨身帶著行動電話，通過電話與馬民們和小馬莊聯繫。這樣便不會給公安部門留下證據。 巨大利益的誘惑和形式的隱蔽性是地下六合彩屢禁不止的主要原因，也是它橫行肆虐的根本所在。 據記者調查，比起７、８月份，１０月中旬地下六合彩在松滋市區及周邊郊區的勢頭有所回落，但是地下六合彩正在向松滋以北地區蔓延。（見習記者 楊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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