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遠沒有看過張藝謀的電影之前,張藝謀的故事就早已經深深地刻進了我的腦海。因為周遭的人提到張藝謀幾乎都會驕傲地說:張藝謀的老家就在我們鎮上。我也曾帶著這份驕傲,四處打探這位國際大導演與故鄉的聯繫,但是至今所了解的種種還限於家鄉父老的口口相傳,直到今年過年回家,才猛然發現,關中環線上豎起了一個並不算大的牌子,上書:田市古鎮,著名導演張藝謀的故鄉。這讓我再度開始有興趣對於張藝謀這個人的探尋,將他與這片土地聯繫在一起。就在這時,周曉楓的《宿命:孤獨張藝謀》橫空出世,用那麼多陳年往事,炸翻了中國整個影壇,同時也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的根源。
這麼多年,從憑《英雄》開啟中國電影發展的黃金十年,再到擔任北京奧運會開幕式總導演,再到與老搭檔張偉平分手,再到深陷「超生門」,不管是主動還是被動,張藝謀不斷站上風口浪尖,任世人評判,而他「總是沉默」,就像周曉楓在書中所寫的那樣:輿論的拷問從未停止過,可他不說、不說、就不說!這種狀態,就像餘華筆下的福貴,佝僂身軀靜靜地活著,沉默地前行。
在當下周曉楓以第三方的身份,將「二張」的陳年往事事無巨細地寫在《宿命:孤獨張藝謀》這本書中,再將張藝謀推到風口浪尖之時,我感到惋惜。這本書打破了張藝謀的沉默,毀壞了張藝謀世界的一角,抑或說,看似為張藝謀唱讚歌,鳴冤叫屈,實際上是對「張藝謀品質」以及「張藝謀文化」的一種摧毀。
我們,需要真相,比如張藝謀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這個世界,我們也不需要真相,比如張藝謀和張偉平之間那些扯不清的個人恩怨。周曉楓,為我們描繪了一個她眼中的一代大導張藝謀的世界,無論她的初衷如何,外界卻硬生生拎出了「張偉平的十宗罪」,於是,真正的張藝謀又離我們遠了一步。
餘華在《活著》中寫道: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曾將這部文學經典改編成電影經典的張藝謀,當然更知道這句話的意義。
今天,我們之所以以如此大的篇幅來談張藝謀,說這本書,就是為了證明:與其爭論不休,不如看淡恩怨,冷眼觀瞧。因為,讓張藝謀繼續「活著」,就好。東方今報記者 陶輝
《宿命》節選:
○有人批評我:「你為張藝謀這麼冒風險,值嗎?」不用說,肯定不值。我只是為了堅守寫作的初心,想儘量做到「修辭立其誠」。
○你想從他那裡掏一句暖和話?甭想!別幻想什麼「春風化雨」,他才不會——要化,也是凍雨,噼裡啪啦,打落春天正要開放的花骨朵。
○張藝謀缺乏真正的防禦系統,「冷淡」好像就成了他的防禦手段——可惜,這樣的效果相反,恰恰是危險的。
周曉楓在《宿命:孤獨張藝謀》序言中說道:「我無意替誰洗冤,只是如實陳述眼見之物、耳聞之事。如果有誰站出來,指出我天大的謬誤——好啊,歡迎舉證,我願意看到那些事實性、數據性的證據,而不是煙幕彈式的謠傳」。
◎別幻想什麼「春風化雨」,他才不會
如同爭論不過張藝謀,我發了邪惡簡訊就關機;為了避免在情緒的急劇發酵期,觸怒我打不過的對方辯友,我同樣準備遠遊。
那天我告訴張藝謀,出書後要請假消失一段時間,他老人家直接的反應是:「你能不能讓出版社找兩個保鏢啊?」如果不了解張藝謀,我會傷心,會情緒起伏:「你就不能先想想自己能幫我提供什麼保障嗎?雖然我揭了你不願示人的傷疤,也磕壞了你名人光環上的金漆,但我也說明了一些即將被塵封的往事,功過相抵,你讓出版社想辦法,這不等於把我扔出去了嗎?」
但,因為八年的了解,我暗笑。張藝謀曾苦惱於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把人得罪了,此為一證。他是那種人,你想從他那裡掏一句暖和話?甭想!別幻想什麼「春風化雨」,他才不會——要化,也是凍雨,噼裡啪啦,打落春天正要開放的花骨朵。他的冷言冷話,把人推到冰窟窿裡,而且他的視線裡無著痕跡,掉下去的受害者?根本不知道是誰。
可張藝謀並非如他呈現的那麼冷漠,若是出了什麼事,哪怕與他沒有任何協議,我要賴上算工傷,他也會接受下來。這就是張藝謀吃虧的地方:可以做,不會說;還不如不說,一說,就把做的毀了。他不是拋磚引玉的類型,一塊一塊地,他用拋出來的磚把引出來的玉全砸碎了。
有人批評我:「你為張藝謀這麼冒風險,值嗎?」不用說,肯定不值;何況我與他的關係並非知己,更犯不上。我只是為了堅守寫作的初心,想儘量做到「修辭立其誠」——為了張藝謀就違反這個信條,更不值。
◎他的未來難以消停,不定哪裡還要出紕漏
他還是那樣,教訓深刻,而性格不改。我誠實地告訴張藝謀,我認為他的未來難以消停,不定哪裡還要出紕漏。張藝謀迷惑不已:「還栽跟頭?不會這麼慘了吧?」之所以這麼說,因為我看到他極端的悲劇性格。張藝謀所遇種種,不是幸運與否的事,而是命運裡的必然。只要性格沒有得到調整,他還會一再陷入迷宮和困境。
張藝謀缺乏真正的防禦系統,「冷淡」好像就成了他的防禦手段——可惜,這樣的效果相反,恰恰是危險的。因為對張藝謀這樣無所求、不貪圖的君子,懶得或不屑穿越他的這層「冷」去靠近他,人家獨善其身去了,不跟你這兒費勁。而對鑽營者來說,這點「冷」,簡直起不到任何抵擋作用,輕易破壁而來,直取軟肋。即使張藝謀是個擅長騎術的人,他可能會被一個不起眼的木橛子絆倒;一次又一次地絆倒,他學不會吸取教訓。
怕麻煩的張藝謀麻煩不會少。張藝謀喜歡做事,並且從他身上容易獲利,所以好事好利之徒,都不會輕易放過他。他最易惹上麻煩和是非,之所以惹禍上身,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那就是禍——張藝謀是我見過的自我保護和預警機制最差的人。他這人,信,就往死裡信,不信,也往死裡不信——即使有人敏感,地震之前拉響警報,他也不信;張藝謀非得自己付出頭破血流的慘痛代價,才肯回頭。別人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張藝謀是傷疤沒好就忘了疼,或者是邊疼、邊落下新傷疤。他依然擁有孩子式的危險的天真,依然會相信像是信誓的空話,相信像是擔當的許諾,相信頻露破綻的演技。他依然會受到各種各樣的幹擾,他依然缺乏足夠的沉穩定力,哪怕是藝術家睥睨自雄的氣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