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年末，喝滿月酒的機會就多了起來，以前只知道人們結婚、旅遊會扎堆，沒想到生孩子也扎堆。到底哪個月份出生的孩子最多，哪個星座能在中國佔上風呢？
《奇葩說》中曾有這樣一個傳言，厲害的辯手都是天蠍座。比如黃執中，人稱「寶島辯魂」，馬薇薇，「溫柔一刀」，都是天蠍座。明星中也有非常多天蠍座，比如男星中的吳亦凡、陳偉霆、餘文樂，女星中的朱茵、周慧敏、 林依晨，要是列名單，肯定列不完。
神秘、犀利甚至還有那麼點性感，嚴謹、慢熱、甚至還有那麼點冷漠，天蠍座活躍在我們的生活中，總能時刻給我們帶來驚喜。
關於星座，很多人都斥之為迷信，但我們要說，有一樣是「科學」的：你更容易遇到天蠍座或者摩羯座的朋友，真愛也是。你也很容易見到厲害的天蠍座，但是被天蠍座的人傷害的概率也不低。當然，這可能不是因為他們天性如何，而是因為他們人多。
天蠍座稱霸中國
哪個星座的人最多，直接這麼說的話你肯定沒什麼感覺，畢竟自己身邊好像什麼星座的人都有。
但是如果我們把2009-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中各個月份的出生人口數量製成圖表，你就會發現，11月和12月的新生兒最多，在很多省甚至是10月份出生數量的兩倍。[1]
出生人數排前十的省份的各月份出生人口/第五次人口普查報告，作者自製圖
考慮到中國變化不定的計生政策可能給生育率帶來的影響，我們又整理了第五次人口普查出生月份的數據，從1999年11月到2000年10月的數據顯示，仍然是11月為出生的高峰期。[2]
出生人數排前十的省份的各月份出生人口/第五次人口普查報告，作者自製圖
如果我們再看一下2000年以前的情況，發現還是11月為人口出生高峰期。許能鋒等計算了《中國人口統計年鑑》上的出生日期，發現每個年代都出現了明顯的「扎堆出生」的情況。在統計學中，P值＜0.05就代表有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差異，而中國人口出生時間中，每個年代都出現了顯著的出生時間，高峰期就在11月。[3]
相當月日是指用圓角分布法計算的出生最集中的時間，並不代表這一天是實際出生人數最多的一天/許能鋒,吳宗榮.中國人口出生死亡季節分布規律初探
還有很多類似的研究，比如湖北廣水市第一人民醫院對2964名嬰兒的出生日期進行了分析，發現92年和93年的嬰兒出生平均高峰日為11月7日。[4]想想你的周圍，是不是就有很多11月出生的同學。
但這麼多孩子誕生，可不是因為中國人就偏愛天蠍座。在每一個有數據可查的人口結構中，都出現了明顯的季節性。儘管人類總愛宣稱自己高於動物，不用發情期，隨時都能性愛，但在生孩子這件事情上，卻照樣愛扎堆。
比如2018年8月，美國《人口統計學》雜誌發表了一篇文章，統計了1931-2010各月份的生育率，發現生育率有明顯的季節性，一年中生育的高峰期就是在8月至9月，而4月至5月則是低谷。[5]
按人口普查地區劃分的1931-2010年每10萬居民每日出生率的季節性，計算使用州年人口作為權重/Maybe Next Month? Temperature Shocks and Dynamic Adjustments in Birth Rates
實際上， 早在1938年就有了出生率與季節的關係的研究，1991年人口學家大衛·林對1940年代至1980年代加拿大、英國、美國等多個國家的人口數據分析發現，出生人口都有明顯的季節性[6]。
大衛·林在報告中說，出生人數從高峰到低谷的幅度變化幾乎都超過10%，在一些現代城市中甚至高達30%。[6]
近兩個世紀以來，人類都想找出來這種季節性生育現象背後的密碼。找來找去唯一確定的事情就是——原因絕不可能只有一個。
生產力還得看氣候
阻擋人們隨時奮戰在造娃前線的首要原因是什麼？人民日益增長的性生活需要和冷熱不均的氣溫之間的矛盾。
當溫度升高的時候，造娃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上文提到的美國《人口統計學》的研究發現，當每日平均溫度大於80°F（約為27°C）的天數增多時，8-10個月後的生育率就會大幅下降。但在空調開始普及之後，溫度的影響就沒有之前那麼大了。[5]
在不同時期內，溫度大於80°F相比於60-70°F對於生育率的影響，在空調慢慢普及之後，這個影響就開始變小/Maybe Next Month? Temperature Shocks and Dynamic Adjustments in Birth Rates
在極端環境中，進行生命大和諧運動的頻率就會降低，這一點很好理解。過去幾十年中國在5月的出生低谷也符合這一規律，畢竟往前推10個月就是7、8月的高溫季節。但是為什麼，在中國寒冷的1月，仍然能造出大量11月的孩子呢？
這當然不是因為中國人民選擇了摩擦取暖的生活方式。實際上，溫度不僅是對頻率有影響，對質量也有影響。
紐奧良生育研究所1988年對1235名男性的精液質量研究發現，從冬季到夏季，這些男性的精液質量會顯著下降，那些工作環境沒有空調的人，精子質量更容易下降。[7]空調拯救生育率，這也不完全是說著玩的。
中國也不例外。2008年對重慶市1346名健康男性的研究也顯示，冬季的精子質量明顯優於夏天和秋天[8]。2008年對浙江某精子庫的259例精液標本進行分析也發現，春、冬季組精子正常形態率也高於夏、秋季組[9]。
而且，季節不僅會影響男性，也會影響女性。季節可能會影響到女性排卵期的時長，從而影響到受孕率。2007年《人口統計學》的一份665對夫妻的數據研究發現，在受孕成功率上，也有時間特點，9月和1月是懷孕成功率最高的月份。[10]
懷孕成功率也看月份/The seasonality of conception
所以說，相比於溼熱的夏季，冬季才是真的乾柴烈火，一點就著。
更何況，在中國冬季大和諧的頻率未必就更低，要不然就不會有「冬不藏精，春必病溫」的一套男德典範了。不過具體怎麼回事，我們後面再講。
季節影響的，除了造人運動的頻率、效率之外，出生時間有可能跟季節有關係。
比如，早產就跟季節有相關性，2012年一份對希臘出生人口的研究顯示，在夏季或者冬季早產的概率更高[11]。有些孩子可能就等不及在冬天出生，要趕在11、12月來到人間。
當地時間2012年11月20日，英國早產三胞胎馬科斯、盧卡斯和哈維已經滿一周歲了。他們早產了15周，通過緊急剖腹產生下。早產也是影響出生時間的一個可能的原因/視覺中國
而在中國，也有冬季早產的研究。2012年《中國婦幼保健》的一篇研究就指出，秋冬季自然早產率明顯高於夏季[12]，另外西安交通大學醫學部對2010-2012年的早產兒分析也發現，早產的高峰集中於11月[13]。
可能的解釋是，11月後天氣轉涼，溫度不適可能誘發早產，還有解釋是說，溫度變化可能引起體內激素變化，誘發早產。
當然，早產在新生兒中佔得比例並不高，一般在5%-15%左右，所以對出生總趨勢的影響並不會那麼明顯，因此這也只是影響出生月份的一種可能原因。
在出生的季節性上，很多學者都提出了不同的假設或解釋，他們的共識就是，
所以，在講了可能的自然原因之外，我們還得再回過頭看，還有沒有什麼特殊的社會性因素，讓中國人尤其偏愛，在1月2月的時候敦倫，創造一個11月的孩子。
大好春節，宇宙和諧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緊跟著「自然規律」來生孩子的，總會有人有計劃地備孕，想要在最好的時間生一個最佳寶寶，那為什麼還會出現這種仿佛被自然的大手控制的生育現象呢？
要知道，雖然總是出生人口最多的時間，但人們並不想在11、12月的時候生孩子。
1988年一項對美國大學生的態度調查顯示，他們最希望的生育時間是在春季，而最討厭的生育時間則是在冬季——這跟實際的生育高峰期恰恰相反，所以也被叫做「出生季節悖論」。
對美國女大學生的調查顯示，她們更不希望在冬季生育/The season‐of‐birth paradox
受訪女性會覺得，在春天分娩更好帶孩子，生產之後也不會太冷或太熱。春天也被認為更能提高孩子的存活率。[14]
人們一直都對春天有偏好。2016年埃克塞特大學的經濟學家們分析了2005-2014年美國社區25-45歲已婚婦女的生育偏好，發現她們尤其偏愛春天。[15]
中國人也有這樣的想法。如果你在網上問什麼時候生孩子更好，多半看到的答案都是春天——畢竟對於要坐月子的中國人來說，冬夏實在是太不友好了。
因此，如果有計劃地懷孕，很多人就會避開冬季。對歐洲女性生育的研究顯示，高社會經濟地位的女性冬天分娩的更少，在春天分娩的更多，越是有計劃地懷孕，越會避開冬天。[16]
但中國人的美好願望，卻與實際不符。如果我們直接看總的中國人口出生統計，很難看到這樣的偏好。
不過，把北京、上海、天津三個直轄市的出生數量單獨拎出來，就會發現，這三個經濟更為發達的城市，除了11月的生育高峰之外，還會在3月出現一個小高峰，這也可能是有計劃地選擇懷孕時間的結果。
上海、北京、天津每個月出生人數/第六次人口普查報告，作者自製圖
在中國，更多的人並沒有機會刻意地選擇懷孕的時間。中國特色的打工潮和春節習俗，讓很多情侶只能在年末的時候領證結婚[17]，也讓很多夫妻只能在過年時才有機會團聚。
第四季度的登記結婚數要明顯多於其他季度/民政局季度報告2016-2018，作者自製圖
根據國家人口計生委統計，2008年中國流動人口規模已經達到2.01億。2009年的人口抽樣調查顯示，流動人口家庭的平均規模為2.6人，其中夫妻在一起居住的佔64.9%。
即便是住在一起，生活條件也未必能讓他們展開身體互博。上述人口調查還顯示，超過半數流動人口家庭人均居住面積在10平方米及以下，21.3%的流動人口家庭人均居住面積在5平方米及以下。每天還有各種勞累的工作，造人這樣的大事可能都無暇顧及。[18]
2006年的一份對廣州、重慶、武漢三市流動人口的調查顯示，已婚女性流動人口只有23. 8%的人在打工本地懷孕，廣州是調查人群在打工地懷孕比例最高的城市，但也不超過三分之一。絕大多數的已婚婦女都是在老家懷孕。[19]
對於候鳥般一年一聚的夫妻來說，春節何止是合家團圓的節日，它還是完成「父母認為最重要的事情」的機會。更何況這件事情都不用父母催，小別勝新婚，不去造人怎麼行。
2017年01月31日，海南分界洲島，新人利用春節假期到海南拍攝婚紗照。對於現代青年來說，節日也是最能身心放鬆的日子/視覺中國
而且，年輕的情侶們就算不用等著春節相聚，也不排除春節摩擦出的愛的閃電。畢竟，所有的節日都能成為宇宙和諧的節點。歐美國家的人們可以在聖誕節時為愛鼓掌，中國的年輕人們當然可以在元旦、春節、情人節這麼多密集的節日中，找到為愛加油的機會。
在加油聲中，你就會聽到，又有一個精子衝破了重重壁壘，在11月，成長為一個天蠍座孩子。而你也不要驚訝為什麼總能遇到這麼多友好可愛的天蠍或摩羯，因為他們本來人就多。
參考文獻：
[1]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
[2]中華人民共和國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
[3]許能鋒,吳宗榮.中國人口出生死亡季節分布規律初探[J].中國衛生統計,1997(02):31-32.
[4]賴傳雲,祝青玲,鄧習明.Watson—Williams檢驗在婦產科中的應用——附2,964名嬰兒出生日期分析[J].數理醫藥學雜誌,1995(03):257-258.
[5]Barreca A, Deschenes O, Guldi M. Maybe Next Month? Temperature Shocks and Dynamic Adjustments in Birth Rates[J]. Demography, 2018, 55(4): 1269-1293.
[6]Lam D A, Miron J A. Temperature and the seasonality of births[M]//Temperature and environmental effects on the testis. Springer, Boston, MA, 1991: 73-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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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張欣宗, 姚康壽. 季節因素對精子形態的影響[J]. 中國優生與遺傳雜誌, 2008, 16(7): 93-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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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Baroutis G, Mousiolis A, Hoffman D, et al. Preterm birth seasonality in Greece: An epidemiological study[J]. The Journal of Maternal-Fetal & Neonatal Medicine, 2012, 25(8): 1406-1412.
[12]杜二球,呂潔玉,陳永利.季節模式、胎兒性別對自然早產影響的分析[J].中國婦幼保健,2011,26(04):528-5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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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Rodgers J L, Udry J R. The season‐of‐birth paradox[J]. Social Biology, 1988, 35(3-4): 171-185.
[15]Clarke D, Oreffice S, Quintana-Domeque C. The demand for season of birth[J]. 2016.
[16]Buckles K S, Hungerman D M. Season of birth and later outcomes: Old questions, new answers[J]. Review of Economics and Statistics, 2013, 95(3): 711-724.
[17]民政局季度報告2016-2018
[18]李伯華,宋月萍,齊嘉楠,唐丹,覃民.中國流動人口生存發展狀況報告——基於重點地區流動人口監測試點調查[J].人口研究,2010,34(01):6-18.
[19]李孜. 貧困地區外出打工群體（女性流動人口）生殖健康需求與服務研究[D].華中科技大學,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