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裡,夢見和幾個不對勁的熟人吵架。起初,還是像平日裡那樣笑呵呵的,一副慣常的息事寧人的老實頭窩囊相。突然,勃然大怒,不知道怎麼回事,手裡就多了一把菜刀,就是下午在一家清真牛羊肉店裡見到的劈骨刀。在那家還算質量有保證的肉店裡,我買了一塊生牛肉,請老闆娘幫我切成拇指大的肉塊,回家炒著吃。我是個膽小怯懦的人,即便作為顧客,對於經營者也總是客客氣氣,不敢過多地提出即便是正常的要求,所以,我找了個理由,「我家的菜刀只能切豆腐切青菜」。肉店女老闆看看我,用眼神示意了紅案上的劈骨刀,那是一把刀身相對小巧從而不那麼兇悍陰森的劈骨刀,「你買把這樣的刀,連骨頭帶肉都不是事兒」。我呵呵笑了笑。我內心對那種兇相的刀具是排斥的。
沒想到,昨夜的夢裡,當我生氣的時候,手裡憑空就多出了那麼一把劈骨刀,刀刃鋒利,刀身修長,刀背厚實,透著一股陰森殺氣。我衝那廝喊到:「欺人太甚!」然後,一刀劈在一張桌子上,留下一個三角形的邊緣圓潤的刀口。為什麼竟然是三角形而且那麼圓潤呢?我為自己這個好人感動,即便在夢中鬥膽行兇,一切也都是那麼圓潤,那麼的平衡和諧。
好像那些惡人們根本不在乎我。是啊,和他們打交道二十多年了,他們知道我是一隻羊,至多偶爾發發羊羔瘋,天性兇悍如豺狼的他們是根本不在乎一隻羊的,更別說有病的羊。
也許是他們這樣的兇狂傲慢進一步激怒了我,準確說,更加刺激了我脆弱的自尊心,於是,我抽起那把劈骨刀,一刀劈在其中一個猥瑣傢伙的腦袋上。他好像是我的師範同學,當過中學校長,後來因為貪腐鋃鐺入獄,出獄後,還是那麼狹隘囂張、猥瑣乖戾,一個曾經淪為階下囚的傢伙,別人沒有歧視他,他倒是歧視別人,看不起那些幾十年了還在當普通教師的同學們。那廝好像剃了個光頭,我一刀劈在他的光頭上。我看到,應該說感覺到,他的腦殼上活生生的刀口、刀口的骨頭茬子的刺手感。接著,我又手起刀落,一個傢伙的腦袋乾淨利落地不見了。我倒沒有注意,那腦袋是否在地上滾動,也沒有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是否有鮮血噴濺,就像我也沒有注意到,那同學的禿腦殼傷口上是否有鮮血。
不說了,以免被罵作兇殘變態。其實,唉,這些都不過是長期受人欺負的慫人看了暴力電影後的瘋狂念頭,所以,即便他們的殺伐也像卡通電影畫面一樣,透著他們一貫的軟弱和安靜。
大概是在早上五點左右,我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淋漓。我感覺到渾身的酸痛,感覺到腦子裡的刺痛。更讓我痛苦的是,我為自己悲哀恐懼,一個平日裡嚮往中國傳統君子標準並努力踐行「士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遊於藝」的老實人怎麼竟然做了這樣變態的兇殺噩夢?
早早地起床。擠地鐵的時候還在腦漿酸麻地回味昨夜的噩夢,深深地懺悔,感到恐慌。想起了人們常說的關於夢的解釋。從小時候就聽說,夢見雞蛋是氣。起初不以為然,後來,慢慢明白了。是啊,雞蛋是脆弱的,夢裡那麼脆弱,這樣的神經系統器質不受氣才怪!
一名熟人,處級幹部,面憨心不楞騰,妻子更尖酸兇悍。其子如母如父,繼承了他倆天性的所有優缺點,小時候就經常夢見老鷹老虎等猛獸。他們夫妻有些擔憂,我告訴他們,你們的孩子將來會有出席的,有大出息,說不定比他爹當的官還要大。果然,那小子三十出頭就正處級了。
海明威在《老人與海》裡借打魚老人的口說,夢見獅子的人是勇敢的人。是啊,本來是人的一天中最脆弱時候的夢中還能夠夢見猛獸,這樣的人的神經系統該有多麼強悍吧!勇敢也好,兇殘也罷,都只是神經系統的一種強硬,與道德倫理無關。
本師小時候就經常夢見雞蛋、棉花、綿羊。活到了這個歲數,一生坎坷不得志,回頭看看,天生的綿羊在這個原始叢林裡,這就是宿命。
脆弱的人兒啊,當你幾十年都是做些雞蛋黃瓜綿羊雛鳥的夢,突然某一個落魄鬱悶的夜裡,你做了一個老鷹叼小雞的夢,做了一個殺人越貨的夢,不要過於自責,不要恐懼,你應該慶幸,你正在走向成熟,具備了一個人尤其一個男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原始叢林裡維持基本生存的基本素質。要知道,我們身處其中的社會,實在是比原始叢林更可怕啊!原始叢林儘管被弱肉強食法則統治著,但那裡沒有變態魔獸,那裡的豺狼虎豹儘管兇狠,但它們只是為了生存獵食的正常生靈。然而,我們生活其中的這個社會,不但有成群成階層的天然強勢和後天造就的強勢,更有變態的魔獸們,它們何止信奉弱肉強食叢林法則,它們會為了自己貪得無厭的欲望,突破人類理性,甚至突破自然界正常的動物獸性,瘋狂變態地鯨吞虎噬弱勢者。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中,人類高貴的理性從來沒有起到多大作用,道德倫理更只是弱者慫人的桎梏。我們要想活下去,只能被它們挾裹著,以弱勢者受到刺激後的變異方式適應這個魔獸世界,以苟延殘喘。否則,我們只能被它們生吞活吃,連骨頭渣子都不會被吐出來。
來吧,讓我們在這個比原始叢林更兇險瘋狂的肉體叢林裡狂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