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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趙豔最近半個月，總感覺有一雙眼睛在窺視她，一眨不眨，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種。可是每次在那種被人窺視的感覺湧上心頭時，她猛然抬頭，四處打量，可一直都沒什麼發現。
有時睡到半夜，一片寂靜中，她會沒來由的一陣心悸，甚至能感到一雙黏糊糊、滑膩膩的手撫摸過她的臉頰，讓她渾身驟然發緊，猛然醒來。打開燈，四周依然什麼也沒有。
趙豔覺得自己快被這種感覺折磨瘋了，再這樣下去，她一準得崩潰。
把王寧推醒，王寧迷迷糊糊地嘟囔：「你是不是工作壓力太大了？天天胡思亂想什麼呢。哎，要我說，就辭了工作，咱倆結婚，我養你。」
02
一說到工作，趙豔覺得更煩了。養她，王寧一個月六千塊工資，拿什麼養她？王寧雖說是獨生子，可家庭條件一般。他媽四十歲才生的他，高齡產子，月子裡又沒休息好，落下一身的病痛，啥活也幹不了，為了打發時間，在巴掌大的陽臺養了一堆花花草草。有時候陽臺放不下，連兩個小臥室裡都擺滿了花草。他爸老實巴交，開個小賣部維持一家生活。就這條件，也就僅能混個溫飽。可以說，王寧除了長得帥，其他就沒什麼優勢了。
她自己家條件倒是不錯，父母是做珠寶生意的，她媽又是個喜歡買房的，賺到錢就去買房，很是攢下了一筆豐厚的身家。
只是父母反對她和王寧交往。用她媽的話說：「門不當戶不對，你們不合適。」
偏趙豔一根筋兒擰到底，梗著脖子和她媽爭：「誰家有錢也不是天生的，王寧除了窮點兒，但他努力上進，對我也好。」
她媽冷笑：「努力上進？這世上多的是努力上進的人，可努力上進就能有錢的人又有幾個？對你好？等有一天你老了，變的煙燻火燎的，看他還對你好不好！」
「可是我懷孕了！」
「懷孕了就去打胎！生下來就憑你們倆，也養不起。」趙豔媽輕描淡寫。
「就沒見過你們這麼狠心的父母！」趙豔氣的大吼。
爭來吵去，誰也說服不了誰，最後她媽怒了，如果趙豔執意和王寧在一起，就滾出家門，斷絕母女關係，不要再回來了。
趙豔一聲冷笑，滾就滾，她就不信了，她爸媽能靠著一雙手，白手起家，賺下這份家業，她和王寧，一定也可以。甚至她還想著，等哪天混好了，賺到錢了，一定到她媽跟前顯擺顯擺，她趙豔不靠家裡，也一樣能混出個人樣兒來。
為了不影響工作，她紅著眼睛，躺在冷冰冰的手術臺上，打掉了三個月的胎兒。打完胎，休息了一個禮拜，就繼續上班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拼死拼活一年過去了，她還是和王寧一起，擠在王寧父母家那60平的兩房一廳裡。他們一年攢的錢，只夠買個衛生間那麼大地方。
03
王寧無數次勸她，回去和家人服個軟，說說好話，母女哪有隔夜仇，天下沒有父母不疼自個兒孩子的，只要她肯放下身段，哄哄她爸媽，她爸媽肯定不忍心看她在外面受罪。
趙豔說什麼也不肯。她恨她爸媽。是啊，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每每想起那個三個月被流掉的孩子，她的心就狠狠揪起來，疼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如若不是她爸媽狠心，她的孩子就不會還沒來到這個世上，就失去了生命。她剛剛嘗到做母親的喜悅，就從幸福跌進深淵。
她的感受，王寧不懂。
王寧坐了起來，把枕頭塞在後背，點了支煙：「要不，改天你回家去看看？過去這麼久了，你爸媽應該消氣了，你回去修復修復關係，說不定你爸媽就能同意咱倆結婚了。」
趙豔冷笑著說：「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他們早就忘了我這個女兒，二胎都懷上了。」
「什麼？」王寧那一瞬間，臉色明顯難看了起來，「就算有了二胎，家裡財產也有你一份兒。」
「連母女關係都斷絕了，還要什麼財產。我不會要家裡一分錢，我自己有手有腳，不信就能餓死。」趙豔漠然道。
王寧的臉色，更難看了。菸頭明滅不定，他的臉色也陰晴不定。
趙豔一瞬間，只覺得心裡發堵，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湧上心頭來了。心底莫名的發慌，似乎一隻看不見得黏糊糊、滑膩膩的手，又撫上了她的臉。
04
一連數日過去，趙豔眼窩下青黑一片，臉頰瘦得幾乎脫了形，憔悴的不成樣子。去醫院看了醫生，醫生也查不出什麼毛病，只說她是精神壓力太大，吃點藥好好休息就行。
趙豔網上查詢，聽說，有些被流掉的胎兒，會產生靈識，也就是嬰靈。因為不甘心還沒來到這個世上，就失去了生命，嬰靈會產生怨氣，纏住自己的母親，不肯離去。
被嬰靈纏住，最好就是趕緊去寺廟，給流掉的孩子供燈，再請和尚誦經超度，送嬰靈去投胎。可是她去了寺廟，供了燈誦了經，一番折騰下來，依然沒有絲毫效果。
王寧被她一番折騰，終於受不了了，向她提出了分手。趙豔不同意，她寧願斷絕母女關係也要和王寧在一起，現在被分手了，她這張臉朝哪裡擱？
他那一輩子老實巴交看誰都堆著笑臉的父親，漠然地把她的行李從房間裡扔了出來，而身子骨不好一直病病歪歪的母親，則是如潑婦一般，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了一通，無外乎是罵她賤，死皮賴臉纏著自己兒子，白白耽誤了他兒子的前程。要不是她死活賴著不走，他兒子早就娶了有錢人，過上了好日子。
趙豔站在門口，亂七八糟散落一地的衣服鞋子，四周指指點點看熱鬧的鄰居，王寧走進自己臥室，」嘭「一身關上了門。
趙豔腦子裡亂鬨鬨的，她都不知道是怎麼胡亂撿起衣服塞進箱子裡的，也不知道怎麼就拖著箱子走到了父母家小區大門口。
05
抱著胳膊坐在小區大門口的路邊，縮著脖子的樣子像極了一隻可憐兮兮的流浪狗。她不敢打電話給爸媽，也不知該如何去面對他們，她只是無處可去，下意識的回到了曾經讓她覺得無比溫暖幸福的地方。
不知在大門口坐了多久，只聽到一個聲音淡淡的在頭頂響起：「回來了？怎麼不進去？」
趙豔在聽到這個聲音的瞬間，眼淚就下來了。她哽咽道：「媽……」
「好了好了，別哭了。有什麼話回家說，坐大門口哭哭啼啼的，體面好看？」趙豔媽一把拉過趙豔的箱子，打開後備箱，把箱子扔了進去，然後讓趙豔上了車，朝小區裡駛去。
回到寬敞舒適的家裡，趙豔美美的洗了個熱水澡，換上柔軟細滑的睡衣，隨便吃了點東西，就一頭扎到床上，睡了個昏天黑地。
這一覺，睡的前所未有的香。沒有硬的硌人的床墊，沒有無邊無際的恐懼，甚至連那隻黏糊糊、滑膩膩的手，也消失了。
第二天中午，趙豔才精精神神的下樓了。趙豔爸媽也沒多問，只是做了滿滿一桌子她愛吃的菜。
趙豔打量四周，沒發現有什麼小寶寶，家裡也沒有寶寶生活過的痕跡，不由覺得奇怪，她媽那一次並不是專門讓人告訴她，懷了二胎的嗎？
趙豔媽見趙豔那個神情，心中有數，淡淡道：「不用找了，沒有二胎。那是我故意讓人告訴你，好讓那一家人死心。他們死心了，本性才能露出來。你既然選擇回來，應該是把一切都看明白了。我和你爸就你一個孩子，這點家業，終須要你來打理繼承。別怪我當初對你狠，如果不對你狠一點，你永遠不會成長。一個容易被蒙蔽雙眼，動不動頭腦發熱的人，走進生意場那就是一塊肥肉，遲早被人吞掉。倘若你不回來，一直陷在那家的泥潭裡，等我和你爸百年之後，就把所有產業全部捐掉，反正交到你手裡，你也保不住。」
「媽，別說了，我知道錯了。」趙豔非常慚愧，低著頭不敢看她爸媽。
一直沒開口的趙豔爸說話了：「豔兒，最近沒少做噩夢吧？」
「爸？」趙豔愕然抬起頭，「您怎麼知道？」
「呵呵，我怎麼知道？你那『好婆婆』養的致幻草，幾乎全放你臥室裡了吧？」趙爸冷笑：「如若不是我經常去雲南和緬甸進貨，只怕也不會認識那幾種有強烈致幻作用的藥草！」
「可是，可是王寧和我住一個臥室……」趙豔心中湧起驚天駭浪，但仍然忍不住道。
「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經常喝一種草藥茶。」趙爸繼續道：「萬事萬物相生相剋，既然有致幻作用的草藥，自然也有能解了這毒的草藥。那個老婆子整天病病歪歪的，應該是經常搗鼓這些草藥造成的。還有，她應該是苗族人。」
趙豔只覺得，渾身的血液結成了冰。
為什麼？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而自己的父母早就知道她是中了致幻草的毒，卻一聲不吭，直到她自己回來，他們是真的疼愛她的嗎？
「你不用用這種眼神來看我們。」趙豔媽依然是淡淡的語氣：「我們不對你狠一點，總有一天別人會對你加倍的狠。你的一舉一動，我們都了如指掌。致幻草雖然有毒，但不致死，最多讓你神經衰弱，做做噩夢。」
……
良久，趙豔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因為王寧見我們絕對不會接納他，所以想擺脫你。只是你的性子太倔，這一年多，又吃了大苦頭，不甘心已經成了你的精神支柱，他也不想背負上無情無義的名聲，最好的辦法，就是你主動離開。因為，他已經爬上了一個富翁遺孀的床。」
「呵呵……」趙豔只覺得冷，徹骨的冷。
是了，在她的身上，已經榨取不出他想要的前程財富，那麼，及時止損才是最好的辦法。一個神經衰弱有精神病的女人，是不適合結婚的，就算把她趕出家門，也沒人說他做的不對。畢竟，她還有個有錢的娘家。娘家都不管，憑什麼讓他一個窮小子管？
而這一切，恰好也是她爸媽希望看到的。難怪，無論她怎麼努力，工作上卻始終無法前進一步，其中應該也有她爸媽的手筆吧？
欲望，控制。
王寧接近她，不是因為愛她，而是因為她能為他帶來的好處，滿足他的欲望。
父母呢？認為讓她吃點苦頭，她就會乖乖的回來，乖乖的聽他們擺布。那也不是愛，那是控制。
06
趙豔的唇角慢慢翹起，笑的如一朵盛開的曼陀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