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正在上班的李靜收到老公林傑發來的微信:「我爸早飯後突然暈了過去,現在醫院急救。」李靜急忙去領導那請假,然後一邊回微信詢問醫院名稱和地址,一邊著急忙慌地往外趕。
剛到樓下大廳,林傑又發來微信說:「爸已經醒了,但他死活不願住院。我們只好先回家,你繼續上你的班,就不要回來添亂了。」
剛進大廳旋轉門裡的李靜看到微信,不知所措地愣住了,不知不覺又被旋轉門轉回了大廳。她帶著疑惑打電話給林傑,卻被他直接掛斷了。沒一會兒,又收到一條微信:「安心上班。切記!千萬別回來,等我電話啊!」
「怎麼我回去就是添亂呢?為何一再叮囑我不要回去?」於情於理,公公生病,林傑都應該第一時間通知她去的啊!
公公的病情和林傑的怪異,都在催促著她快點回家。
02
李靜是個愛情理想主義者,和林傑在大學時相戀,畢業後放棄了保研機會隨林傑來到這個小鎮,並通過林家的關係,進了當地一家待遇不錯且穩定的單位上班。
李靜的爸爸在她小的時候因病去世,因此對公公就如同自己親爸爸一樣,特別的孝順。這次聽說公公生病,自然是心急如焚。可是她沒想到,這件事變成了她人生的轉折點,也徹底顛覆了她的愛情觀。
李靜剛一進門,就聽見一家人聚在裡屋嘀嘀咕咕,還有嗚嗚哭泣的聲音。李靜正打算進去安慰,就聽見婆婆用沙啞聲音在哭罵:「一定是她八字太硬了,自己的爸爸克沒了,現在又來克你爸,你爸身體一直都那麼好,怎麼就突然……。」
這個定論來得太突然,像一把尖銳地刀深深地直插進李靜的內心,心裡那道好不容易癒合的傷疤,又開始在被割裂。
「媽,我知道你傷心,但生病的事,怎麼能怪到李靜身上呢?」林傑在一旁無奈地解釋。
外面的世界仿佛靜止了,除了屋裡說話的聲音。
「你不記得以前老家那個從小就被人算出命硬的王老頭了?父母早亡,長大後好不容易娶個老婆,懷孕生產時,母子都沒保住。」婆婆越說越神乎。
「你們結婚前,沒有去她爸的墳前交待一聲,肯定是得罪了,所以我們開始家宅不寧。那時候我專門連夜排隊去問過仙姑,仙姑就說這丫頭雙地網運,會給這個家帶來黴運,你就是不聽話,非要把她帶回來。」
聽到這裡,李靜的腦袋「嗡」了一聲,她不敢相信這會是自己一直愛戴的婆婆嘴裡說出來的話。她想起當初第一次進門的時候,在這個被檀香覆蓋的屋子裡,婆婆看到她時那如花一般的笑容。那時候,婆婆還說以後會待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她。公公也和藹地說:「孩子,來到這個家,我們就是你的爸媽,不要想家啊!」當初為了她嫁過來,林家待她事事周到,還早早的就幫她把工作都聯繫好了。
她一直站在那裡,不想離開。她知道,她只是期待再聽到些什麼。然而,老公林傑似乎開始認可婆婆的話,再也沒有為她辯駁一句。
懷揣憂傷和失望,李靜不知道怎麼回到自己的臥室的。她沒有想到,背井離鄉來到這個小鎮,她重視的親人居然從沒有把她當做過家人。在他們眼裡,她只是瘟神、災星。那麼,對於生病的公公,主動躲起來,恐怕才是最好的照顧了。
林傑回來後,看到李靜,淡淡地問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到家的?」然後就靠在床頭唉聲嘆氣,時而乾咳一聲,一副欲說還休的神情。
李靜心裡一陣酸楚,看來林傑真的相信仙姑說的那些鬼話了。她儘量控制著情緒,壓低聲音說:「你們說話那麼大聲,我都聽到了,有什麼打算就說吧!」
「哦,沒什麼打算,就是我媽讓我們明天去單位請假,然後搭車去你老家。」林傑話音未落,李靜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坐了起來,緊張地問:「去我家幹什麼?」
林傑囁嚅了半天,冒出來一句:「我媽讓我去你爸墳前燒香,最好請道士做做法。」
李靜瞪著林傑,氣弱聲顫地問:「那你去嗎?」
林傑不敢正視她,側過臉去,嘟囔說:「那就去一趟試試吧!家裡最近發生太多事情,我爸病成這樣,醫生說可能是癌。你看我這次晉升也不順利……」
「生病不去醫院,出事就算命,你們家這是迷信」,李靜憤慨地說。
「這是我們家人的信仰啊!有什麼不對?外國人還信基督教呢!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林傑輕描淡寫地回答。
李靜看著林傑,頓時語塞,眼前這個人啥時候變得這麼愚昧和不可理喻?她問自己:「這就是我不顧一切要追隨的人嗎?」過了許久,她調整呼吸,吐出三個字:「我不去。」
03
第二天,因為他們沒有按計劃去李靜的老家,一向通情達理的公公居然拒絕去醫院治療,直接搬到了小鎮附近的廟裡,說是尋求庇佑。廟裡若是修行得好,疾病也能不治而愈。
這如同火上澆油一般,婆婆開始大做文章,在家裡毫不避諱地大聲指責李靜。一會說她要害得林家家破人亡,一會說為了娶她花了那麼多錢,讓她為這個家做出這麼一點犧牲都不行。
李靜忍無可忍,懟道:「就算是我爸爸在天有靈,以他生前的人品和對我的愛,他也只會保佑我和我的家人。你們有什麼權利詆毀他?」
誰知道她的這些話,惹得婆婆勃然大怒,撲上來就是一耳光,接著就是往地上一坐,兩手不斷地拍打著地面,又是哭又是唱的,就好像在演戲一樣。李靜愕然,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打了人,自己還尋死覓活的。林傑見狀也衝上來一把將李靜推倒在地,聲色俱厲地說:「你書都念到腳後跟了?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我媽要是氣得怎麼樣了,我不會放過你的。」
李靜倒在地上,淚流滿面。站在她面前這個怒目圓睜的林傑,簡直陌生得可怕。李靜突然感覺這些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假得連塑料花都不如,她不禁懷疑自己當年談了個假戀愛,甚至結了個假婚。
04
打這一天開始,他們開始陷入壓抑的冷戰中,誰也不願意主動說一句話。表面上這個家是風平浪靜,其實是暗流湧動。
一日午後,李靜站在窗前,看著這個越來越陌生的地方,不禁思念起自己的爸爸和遠方那個含辛茹苦將她帶大的媽媽,既後悔又自責,李靜的眼前逐漸溼潤模糊起來。
這時候,突然一個渾身散發著香火味的人影閃了進來,李靜還沒有來得及揉眼睛看清,那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將她推到牆邊,另一隻手拿了一把木製的劍,將李靜抵得動彈不得。李靜這才看清楚是婆婆,只見她一邊用力壓著自己,一邊喊著:「小傑,快!」只見林傑端著一碗髒兮兮的水,從外面小心翼翼地走到跟前。說時遲,那時快,婆婆矯捷地一轉身,林傑就將這一碗水潑到了李靜的身上。
李靜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此時的她已經嚇得失魂落魄。冰冷的水打溼了她的頭髮、衣服,也寒透了她的心。
她全身綿軟無力,順著牆壁,癱滑在地上。只聽見婆婆問:「把符咒燒的香灰是不是都倒進碗裡了?仙姑可是說了,必須全部加水攪拌,才能驅邪。」林傑連連稱是,然後自言自語地說:「這桃木劍還真是神奇,果然如仙姑所說能將人定住。」
一股濃烈的檀香香味從門的那邊飄湧進來。不知道是香迷住了人的魂魄,還是人已心如止水,李靜目光呆滯地望著這對母子,面如死灰,欲哭無淚。
05
李靜正式提出了離婚,林家亂成一團。林母雖然做出這些出格的事,但並沒打算拆散這對小夫妻。她只是固執地認為,只要能救這個家,讓這個家避開厄運,她會傾盡所能。再加上兒媳婦人生地不熟的,工作和生活都依賴著婆家,還不是像小面人一樣,想怎麼捏就怎麼捏。不過,她更心疼的是,曾為李靜花掉的那些錢。
很快,林傑遞給李靜一封信,信封外寫著:「離婚條件:把清單上的錢還回來。」
打開清單,上面詳細地列著一筆筆開支:李靜工作送禮的費用;訂婚和結婚的彩禮和開銷;林傑為丈母娘買的禮物;李靜的首飾、手機、電腦以及過去戀愛時買的禮物等。更可氣的是,居然還要求李靜賠償黴運精神損失費。李靜直奔清單的最後,合計起來還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李靜嘴角抽動了一下,冷哼了一聲,隨即將清單撕得粉碎,向林傑的臉上拋散去。然後她回到臥室,拖出自己已經收拾好的行禮箱子,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身後傳來林母的聲音:「不還清這些錢,休想離婚。」「她哪有錢,根本不敢離婚的。」這是林傑的聲音。
「如此迷信的家庭,再加上個沒頭腦的男人,你還有什麼的理由去妥協?這個婚你是離定了!」李靜在內心堅定地為自己打氣。
一周後,李靜回到了自己的老家,回到了媽媽身邊。李媽媽疼惜地摸著女兒的頭,輕聲地說:「孩子啊,放心吧!咱們不受這個氣,媽媽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幫你把錢還給他們。」李靜依偎在媽媽的懷裡,若有所思。
06
林傑很快追上門來了。奇怪的是,他帶著離婚協議,還口口聲聲承認自己對不起李靜,只要李靜放過自己,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他不但不要一分錢,還會賠償李靜一大筆錢。
李靜鄙視地看著林傑那副迫不及待的神情,最後確認過眼神,自己確實是遇到錯的人了。李靜嘴角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冷笑,她在心裡默默地罵著:「你的書才念到腳後跟了呢!」
李靜離開林家後留在小鎮那一周做了幾件事情。第一件事就是去單位地遞交了辭職報告。然後她託人打聽了林家和仙姑的情況,得知林家父母痴迷風水迷信是遠近聞名的。但凡家裡有個什麼風吹草動就會去求仙姑指點迷津,花費在香火、算命和卜卦等方面的錢從來不會眨一下眼。
李靜查了一下自己的帳戶餘額,她打算孤注一擲,將所有的錢都砸進去。於是她找到了那個仙姑,平日裡,上門求仙姑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像李靜一次就這麼大手筆的還是第一個。
被李靜收買後,仙姑立馬聯繫上了林家的人,說免費替林家又算了一次。結果是林家兒媳婦五行極差,是大兇之相,對其周圍的人呈極惡之勢,只要八桿子打得著的親戚,大多會遭遇不幸直至死亡。她就是傳說中的「天煞孤星」,按命理學來說是兩大絕命之一。
果然,林家人聽說後,就如面臨世界末日一般,惶惶不可終日。他們一秒也不敢耽擱,恨不得讓林傑以火箭的速度飛過去,快速與這「孤星」斷絕任何關係,哪怕是花再多的錢,也在所不惜。
和林家徹底斷離後,李靜帶著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拆開了她剛購買的那套考研書籍。想起那個受過高等教育,卻把迷信當作信仰去偏聽偏信又沒有主見的林傑,李靜深深地明白了:現實中的愛情,是受各種錯綜複雜的人為因素、家庭因素以及個人的思想水平所決定,並不是自己主觀上的付出就能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