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侄子聊上了古人與花花草草,也提到了初中必讀的課文《愛蓮說》。
《愛蓮說》不長、不難讀,大家都學過,所以我也沒打算在字句上細講。
而且這篇課相對其他文章,確實也沒有那麼多有趣之處可談,只不過我還是有些問題想跟侄子討論。
比如說這一段:「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我告訴侄子,這段文字明顯是在比喻君子的人格,那麼「香遠益清」,是將香氣比作什麼?
侄子理所當然回答我,這是比喻君子的名聲。
於是我追問:「從『出淤泥而不染』到『不蔓不枝』,說的都是一個人的原則、道德,這都是個人的修養問題。可是『香遠益清』,說的卻是名聲。道德修養決定於個人,那一個人的名聲,是決定於自己呢,還是其他人?」
在旁聽了半天的弟弟(侄子他爹)忍不住插話道:「名氣當然是自己決定的。」
侄子回答道:「如果別人要罵我、誤會我,我也沒辦法。」然後父子倆一起問我怎麼理解的?
我回答他們「名聲」這件事很複雜,有時候不是做得好就會有好名聲,有的時候有好名聲,也不代表就有好的修養。
回過頭再來看看《愛蓮說》,談到蓮花的美德,周敦頤最先講的其實並不是「香氣」,而是蓮花的姿態。
或許,周敦頤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並沒有這麼多複雜的考量,只是純粹寫出自己對蓮花的觀感。但這樣的書寫,卻反映了一個很值得注意的現象。
當我們要去談一個人的優點時,究竟是要先強調他的聲名遠播,還是先探討他的修養好不好呢?
父子二人一起說當然是修養。
我也同意是修養,這的確是一個比較合理的方式,因此,周敦頤在講蓮時,很自然地會先從蓮的姿態開始講,而後才談到香氣。同樣的,我們去肯定一個人的價值,也該從本質上出發,而不是先看一些外在的名聲或者評價。
對一個自我要求很高的君子來說,名聲固然是需要愛惜的對象,但並不會是最根本的價值。
當然,時代不同了,過去那個時代對君子的要求、想像,很多並不適合於現代。我們也不會用古人的標準來要求自己去當個「君子」,只不過,在人格的培養上,這些舊文章還是多少有些參考價值的。
很可惜的是,現在的社會衡量一個人的價值時,卻往往依賴一些外在的光環、頭銜。當整個社會都只會去過問一個人的外在評價時,那會非常危險。
因為我們久而久之,會慢慢習慣於這種依靠形式來評判人的方式,從而漸漸失去了去理解一個人內在修養的能力。
然後,就會有一些人開始利用這點,通過種種方式去塑造一個外在的「美名」,建立一定的形象、地位,實際上卻未必有實質的貢獻與作為。
更糟糕的是,當這些人擁有一定的名氣,就更容易掌握話語權,繼續去塑造下一個形式上的空泛價值,如此惡性循環,對社會的傷害很讓人擔憂。
現在的社會成名快,也讓很多人在獲得名氣的過程中,漸漸失去了自己的本質、初衷。不要覺得「換個位子換個腦袋」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環境在改變一個人時,那種隱形而巨大的力量,實在可怕,又讓人難以抗拒。
想一想,這許多年來,有多少我們原先喜愛、敬仰的人,在我們眼前慢慢變了質。
回頭看看這篇略顯乏味的《愛蓮說》。「出淤泥而不染」比起「濯清漣而不妖」其實相對簡單了。
在窮困的環境堅持原則,只要還有些骨氣,倒也能辦到。然而,一旦稍微有了名氣、地位,面對充滿誘惑的環境,真正能把持住的又有幾人?
我們讀這篇文章時,不要只知道去背誦蓮花或者君子該有些什麼美德。重要的不是蓮花出淤泥、濯清漣,而是面臨這些時,究竟該守住那些價值,才能「不染」、「不妖」。
更何況,很多時候我們根本沒發現自己是在淤泥裡掙扎,還是在清漣裡浮沉。
時常審視自己,提醒自己,不管這個世界再怎麼變動,我們還是要明白自己該做些什麼,該保有些什麼。
至於香氣還是名聲,那不是我們能控制的,也沒必要特意去追求。
我們怎麼活,該是什麼樣子,自己應該比誰都清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