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備受矚目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追索案一審宣判。
福建省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判令被告荷蘭持有人奧斯卡·凡·奧沃雷姆在判決生效之日起三十日內，向原告福建省大田縣吳山鄉陽春村民委員會、東埔村民委員會返還「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
庭審現場 圖片來源：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微信公眾號
一審判決出來後，陽春村村民更加期盼「章公祖師」的回歸。不過有專家表示，此判決目前只是法律層面上的意義，按照國際法規定，中國法院的判決原則上只在中國境內有效，能否被荷蘭持有人承認和執行還是個未知數。
從1995年村內失竊至今，25年了，「章公祖師」都經歷了什麼？何時才能真正「回家」？
離奇失竊
章公祖師，俗名章七三，法號普照。當地村民傳說，章公祖師幼年隨母改嫁至陽春村，小時候是個放牛娃，放牛時受高人點化成為一代得道高僧。皈依佛門後，他廣結善緣，救苦救難，自己採集中草藥，免費為周邊村民治病，在當地擁有極高聲望。北宋年間圓寂後，被鍍金塑成佛像，因真身的四肢和身首俱全，因此被稱為「六全祖師」。「章公祖師」肉身坐佛一直在福建省三明市大田縣吳山鄉被供奉了上千年。
1995年農曆十月初五，章公祖師誕辰。一如往年，鄉陽春村民們提著新鮮的豬肉、五顏六色的瓜果來到普照堂點香燒燭，磕頭跪拜。村裡還湊了一筆錢，在普照堂附近的戲臺上，連辦了兩場戲為章公祖師慶生。
然而，熱鬧謝幕後的第19天，農曆十月二十四日的早上，看守普照堂老人的一句話打破了所有的平靜——「章公六全祖師不見了！」。
聞訊從四處趕來的村民發現，普照堂大廳供奉臺上的章公寶像不見了蹤影，寶像身上的帽子、衣服被扯下，扔在地上和桌子上。大廳左側的牆根，赫然出現一個直徑三四十釐米的大洞而門鎖完好無損。
村民們立刻報了警。時任吳山鄉派出所協警的林成發說，以佛像的體積來說，憑牆洞的大小，要通過它偷運佛像實在不大可能。人們很快懷疑起守堂的單身老人，但老人始終說自己毫不知情。
章公祖師遺留在大田縣的帽子和衣服 圖片來源：泉州網
村民林光明回想起章公六全祖師失蹤的前一晚，他在村口看見的一輛白色小汽車。夜色中，白色汽車後面放著一個方正的物體，用紅布包裹著。當時，在偏僻的山村，小汽車是稀罕物，林光明和村民討論著是不是村裡有人生病了，半夜請車去醫院。這時他才反應過來，汽車後面放著的極有可能是失竊的章公佛像。
後來，守廟的單身老人鬆了口，他說有些事他只有到臨終前才能說，不然他會倒大黴，但直到其去世也沒有透露。當地警方也未找到竊賊的蹤跡。
現身歐洲
2015年3月，匈牙利自然科學博物館展出了一尊千年佛像，因佛像內藏有一名高僧的遺骸而受到關注。
消息傳到中國後，福建省大田縣吳山鄉陽春村的村民驚奇地發現，匈牙利的展品與二十年前失竊的章公六全祖師肉身寶像極為相似。
匈牙利自然科學博物館展出的佛像。圖片來源：匈牙利歐洲華通社
2015年3月18日，有記者趕赴匈牙利博物館，通過陽春村提供的寶像細節信息實地近距離觀察，經過認真比對以及佛墊上「本堂普照章公六全祖師」的文字記載，認為展出佛像就是陽春村的遺失寶像。
兩天後，匈牙利當地僑團與陽春村近千村民兩地同時舉行敬拜章公祖師儀式。在博物館內的儀式完畢不到1小時，佛像被突然撤出，經包裝後立即運回持有人所在國荷蘭。
2015年3月23日，福建省文物局發布消息，稱福建文物部門初步確認「肉身坐佛」是20年前大田縣吳山鄉陽春村被盜的章公祖師像。同日，大田縣博物館負責人表示，神態、傷痕、坐墊、數值、史料5方面證據證實匈牙利展出的「肉身坐佛」，與之前大田縣被盜的文物「章公祖師像」非常相似。
明確寫有「本堂普照章公六全祖師」的像內肉身坐墊是無可辯駁的有力證據。
「肉身坐佛」或為中國失竊文物的報導引起各方關注，坐佛的荷蘭持有者的發言人於2015年3月23日下午向新華社海牙分社發去聲明稱，鑑於當前媒體報導看似轉向消極，收藏者決定收回出借的佛像，不再將其用於博物館巡展。聲明未提及收藏者的國籍與姓名。
聲明還說，佛像「所有者」於1996年年中獲得這尊佛像；佛像上一個「所有者」於1994年末至1995年初在香港從「一名真誠的中國藝術朋友」手上獲得這尊佛像，並於1995年年中將這尊佛像從他在香港的工作室運到阿姆斯特丹的住所。
荷蘭研究人員稱，寶像裡面的僧人生活於公元1100年左右。圖片來源：中國新聞網
值得指出的是，聲明中所言佛像出現在香港的時間(1994年年末至1995年年初)和佛像抵達荷蘭的時間(1995年年中)都早於福建省三明市大田縣吳山鄉陽春村村民發現佛像被盜的時間(1995年農曆十月廿四日)。不過，聲明未提及上述交易的月份和日期，未附加任何相關證明文件。
直到2015年5月，荷蘭人奧斯卡·凡·奧沃雷姆首次公開承認自己是這尊爭議肉身佛像的所有者。
曲折追索
「章公祖師」現身匈牙利後，陽春村民成立了「普照堂文物保護協會」，首要目的就是追回章公祖師。
2015年3月20日晚，從四方趕來的信眾聚集在普照堂前，歡慶章公重現於世。十天後，陽春村全體村民通過海外華文媒體向持有章公祖師肉身寶像的荷蘭收藏家發出英文公開信。
信中寫道，章公祖師是人們心中的信仰，是民眾信善遠惡的精神宗師，也是中國歷史文化沿承的一個重要見證。陽春村人對章公祖師的情感充滿無限的虔誠，衷心希望和期待章公祖師能夠早日重新回到他的歸屬地，重屬信賴他的人民。
資料圖：在陽春村青龍山下，一座近年返修的「普照堂」即是章公祖師肉身像的供殿。這20多年來，儘管章公祖師真身被盜，四方信眾仍朝拜如儀，香火不斷。張斌 攝
通過社交媒體，奧斯卡·凡·奧沃雷姆表示自己願意放棄這尊肉身佛像，因為他相信它應該回到故鄉，「融入真正的佛教環境中」，「受到熱愛和欣賞他的人」的崇拜。
但他堅持認為，這尊塑像裡面不是章公祖師，他把陽春村稱為「假裝佛像屬於自己的」村子。
他還提出三個要求：一是歸還給陽春村以外的寺廟，即廈門南普陀寺；二是給予他一定的補償；三是允許他進一步進行研究。
2015年，國家文物局在得知情況後第一時間表態，支持福建村民追索流失文物返還的訴求。同年11月，陽春村委會同東埔村委會，授權由中荷兩國律師團開展訴訟，向荷蘭收藏家追索章公祖師肉身像。
2016年3月，國家文物局局長劉玉珠表示，文物局通過多種方式與荷蘭方面進行交涉，但章公祖師像現持有人無視中方的正當訴求，提出高額補償和指定存放地點等我們無法接受的條件，導致協商暫未取得實質成果。
據媒體報導，對方提出的「補償」數額達到2000萬美元。這對於常住人口僅有1800餘人的陽春村來說無異於天文數字。但村民依舊支持通過法律途徑對「章公祖師」進行追索，並自願為協會募捐籌款。
2017年7月14日，「章公祖師」肉身像追索訴訟案首場聽證會在荷蘭舉行。（央視新聞視頻截圖）
2016年6月，荷蘭阿姆斯特丹地區法院正式受理；2017年7月14日，法院舉行了首場聽證會，法官聽取控辯雙方陳述，沒有裁決。
在國內，2018年7月26日和10月12日，福建省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兩次公開審理了肉身坐佛追索案，庭審最後組織了調解。
2018年12月，荷蘭阿姆斯特丹地方法院以「不清楚中國的村民委員會是否有權提起法律訴求」為由，駁回中國福建村民向荷蘭藏家追討章公祖師像的起訴。
「章公祖師」肉身坐佛追索一度陷入困難……
事在人為
海外文物的國際追索非常複雜。
據了解，當前文物返還領域有兩個國際公約，一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1970年通過的《關於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該公約主要針對館藏文物，而此次從福建流出的「肉身坐佛」不屬於這類。
第二個是1995年由國際統一私法協會通過的《關於被盜或者非法出口文物的公約》，簡稱「95公約」。該公約籤署國只有37個國家，荷蘭雖然在1996年籤署該公約，但至今該國議會尚未批准，因此該公約對荷蘭目前並不具備強制法律約束力。
此外，中國與荷蘭之間也沒有籤訂關於文物追索的雙邊協定，使得佛像的追索沒有適當的法律程序可做參照。
資料圖：圖為遊人參觀 供奉「章公祖師」肉身坐佛像的普照堂。中新社記者 張斌 攝
2020年12月4日，福建省三明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判決出來後，原告代理律師徐華潔在接受三明市大田縣媒體採訪時說，作為一個民事案件，不管是法庭上調解、庭後調解還是執行階段調解，都是有可能的，事在人為。
徐華潔律師還透露，被告奧斯卡·凡·奧沃雷姆對中國的司法程序、訴訟是非常尊重的，也非常友好。「既然能把章公肉身佛保存到今天且完好無損，我們也相信奧斯卡非常愛惜肉身坐佛。」
徐華潔表示，有了這份判決，也不排除奧斯卡會將肉身坐佛友好地返還。如果對方30日內沒有提出上訴，一審法院判決才能生效。如果最終走到執行程序，未知因素非常多。
期待「章公祖師」 佛像早日回歸！
參考資料 ：中國新聞網、新華社、澎湃新聞、央視新聞客戶端、大田融媒等
作者：韓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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