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奇的是看過一本《烈火金鋼》,說「一本」是太奢侈了,確切地說我拿到的是兩沓紙:從四十幾頁到一百多頁;從二百多頁到三百八十幾頁,像是活頁文選。
本文摘自《有書和沒書的日子》,餘斌 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1月。
殘書 配圖(圖源網絡)
有一首舊詩,何人所作,全詩的意思,都記不得了,只記得其中的一句:「冷攤負手對殘書。」「冷」、「殘」二字透出幾分蕭索的味道,但讀書人逛書攤,其實是快意的。這裡的「殘書」想必是喜歡講究版本的人常說的「殘本」,或抄本或刻本,總之是絕版書,雖殘缺不全,卻極少見極難得,多少有收藏價值。我所說的「殘書」與此無幹,不過是本當尋常可見卻又被翻看得破爛不堪的書罷了。
我上小學、中學時看過許多這樣的殘書。那時差不多所有算得上「書」的書都已被劃為「四舊」,不是被燒掉,便是被封存,留給我們的讀物,領袖著作加宣傳小冊子之外,大約就只有《較量》、《虹南作戰史》之流的準文學了。所幸舊書中頗有一些漏網之魚,它們成了我鑽頭覓縫捕獵的對象。可是這類求爹爹告奶奶,打拱作揖借來的書中,全須全尾的難得一見。《青春之歌》大約是我讀到的第一本殘書,這書「文革」前的印數少說也在幾十萬之譜,卻成了奇書。我看的那一本想是經了無數人的手,書角捲曲,直角變了鈍角,四邊形變作多邊形,切邊的書成了毛邊書,而且封面封底都沒了,糊了張牛皮紙替代。然而這書內容大體完整,要算是好的。我看過更不成話的書,往往是從十幾頁開始,到最後的高潮將來未來或是正是熱鬧之際,卻又戛然而止,沒了收梢。最奇的是看過一本《烈火金鋼》,說「一本」是太奢侈了,確切地說我拿到的是兩沓紙:從四十幾頁到一百多頁;從二百多頁到三百八十幾頁,像是活頁文選。
這是殘缺嚴重的,還有一些比較起來雖缺頁不多,卻難以卒讀。我讀殘書的一個重要來源是一個綽號叫「二烏鴉」的鄰居,他有一同學的父親沿街收購舊貨,南京人稱作「挑高籮的」,我看到的《說唐》就是「二烏鴉」從他的一堆廢紙裡倒騰出來的。大概是民國初年的本子,比三十二開還大些,一頁上怕塞下有一千五六百字,撐得天地皆滿,字擠著字真是「間不容髮」。紙張已翻得發毛,字跡模糊不清。不唯如此,這書還是遭了腰斬的,—不是金聖歎斬《水滸》的「腰斬」,是書真的斷成了兩截,只有書脊還連作一氣。要破半天功夫將其中一頁逗攏來,這才可以將就著看下去。
這樣的殘書如今是見不到了,很難想像這樣的書會有人要看,而且得到時竟是如獲至寶,歡天喜地的。很後悔當時沒從人家手裡斷下一本來留著,留下來倒是可以給書荒的年代作個見證。
《有書和沒書的日子》,餘斌 著,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6年1月
圖書簡介
「書與我雖是一度無緣,我對書則自小到大,始終是未免有情,而這『未免有情』,在我看來卻是最大的緣分。」本書為餘斌個人隨筆集一種,在一個被電子屏充滿的小時代,餘斌卻將他和書的緣分,與書有關的趣聞、隨想娓娓道來,自有一種特別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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