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採風
楊建勳/文
秋的腳步漸行漸遠,冬的身影越來越近。黃葉紛紛飄落,冷氣匆匆來臨。在這個時分,清水古鎮又迎來了一撥新的客人——府谷作協文學二組採風團。
我作為其中的一名,坐在通往目的地的大巴車上,聽著車輪與地面奏出的琴聲,看著窗外飛來的風景。忽然,有同仁的呼叫,耳邊生風,讓我唱山曲兒助興,我自然毫不忸怩脫口而出:「玉帝樓高來清水川低,我們一路風塵來看你。」當然這個「你」不是那毛花眼眼的「二妹妹」,而是歷史悠久的「大清水」。
之所以說它大,來頭當然不能算小,歷史的長河波動浪湧。清水是明朝九邊重鎮延綏鎮的重要營堡之一,《讀史方輿紀要》載明:「明成化五年,立營屯兵,為鎮境東路要口」,那戰略地位一定和尋常不同。姬寶順老師一篇《清水》說得分明:清水是府谷最早人居地方之一,一位姓趙儒生,在住處的東北角打井,找到一股清泉,泉清水深,清澈見底,甘甜方可生津。地以泉名,名之清水,水清泉靈。清泉釀酒泉冽而酒香,酒香醉人人醉而泉名。
還有滷泉一孔,用之做豆腐,勁道而鮮嫩。以我之見,清水坐落於清水河岸,河早於村,村以河名,也符合邏輯之通。不管清水因何得名,一方水土養育一方子民,青山綠水,禾稼蔥蘢,廟宇群集,清香升騰,又有清泉古寺,千年柏松,四季蒼翠,一年如春。
遙想當年,王嘉胤有神託夢,揭竿而起,開啟明末農民起義的先聲,清水就是英雄發跡的策源地,清水最先聽到革命浪潮的拍岸聲。清水這個響亮的名字,讓我的思緒跨越歲月,撫今懷古,思昔及今,不曾想到腳下已踏入第一個勝景。
觀音殿,橋頭之側,清水之濱。文友爭相下車,佇立山門,品讀門上對聯,細閱旁邊碑文。自古佛祖上,次之是觀音,羅漢後面跟。只有在這裡,彌勒開懷護觀音,本末倒置有原因?眾人議論紛紛,最終沒有定論。待一蘇先生,將廟門層層打開,觀世音露出真容:觀世音菩薩相貌端莊慈仁,手持楊柳淨瓶,無量智慧顯神通,大慈大悲度眾生。我是一枚「無神論」,視野已經不在殿內諸神,只看那山門匾額書法,前有「洞天」,後有「福地」,飄逸灑脫,倒有幾分功力。待我反應過來,同行文友已經次第上車,欲往石山子石窟。據說是北魏時期建造,距今一千五百歲,年齡是我15倍,我當然也想了解這用石頭鑿的文物長得何等尊容?
車行到土路,司機說不敢再行,我等無奈只好安步當車。同行者我算年輕,有八十翁王敦厚老師,有古稀者韓寬厚老師。在他們榜樣的帶領下,雖然離那石窟還有幾裡,但都興致勃勃,勇往直前。不時,土路走盡,開始石間尋道,好在有一班姓老鄉,前面導向,我們緊跟其後,徑直而往。忽遇一磨盤樣石器,眾人猜猜欲試,韓寬厚老師說是石鼓,韓二林老師說是石塔之底座,周圍也有類似物件,只是並不完整。前幾日看了陳出新老師的文章才確認那個位置原來就有一座石塔,它在歷史的狂風中早已倒下。我們在嘆惋中,繼續前行。從石林叢草裡,找到了期盼許久的石窟,原來這些石窟早已不是我們想像中的樣子,每一個石窟就像風燭殘年的老翁,又如衣衫不整的老太。進得洞內石佛已被人為破壞,殘肢斷臂,散落在地,只有牆壁的鑿痕依然堅挺。
我們雖然表面上露有笑容,但心裡藏有陰雲。誰都敵不過歲月的侵蝕,即便是這用石頭做的東西。不管遭遇自然的風化,還是受到人為的侵害,這世界的萬物都有可能面臨著災難的洗劫。在玉帝閣前,我們紛紛留影,但阻擋不住逆光的穿透。在攀爬石坡時,我們手腳並用;在行走險路時,我們如履薄冰,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但我們還是不想錯過看風景的機會。同行者,韓寬厚老師,已經年過古稀,但他還是跟我們這幾個青年人,把石窟都逐個看遍。我非常欽佩韓老師,不僅因為此行他的超常表現,還因為他曾出了一本一寸多厚《府谷方言》,他聽力有嚴重障礙,但他為這本書中的方言標註了國際音標。這本書凝聚了他一生的心血,40萬字的鴻篇巨製,談何容易?有一專家說,韓老師可以當博士生師。對文化的執著到了這個地步,我想我們這些後生之輩當應在感喟之後有所感悟,感悟之後有所行動,府谷的文化的接力棒還需傳承下去!
正當我還沉浸在感慨之中時,忽聞:「我家住在黃土高坡,大風從坡上刮過……」
這橫空出世的歌聲高亢嘹亮,響徹雲天。我循聲望去,原來是詩詞學會會長馬來寶老師按捺不住飛揚的思緒,情不自禁地高歌一曲。
馬老師詩寫得好,舞跳得爽,歌唱得棒。在這山野高崗,放聲歌唱,將各種俗世的風塵,人生的旅程,世事過程中的喜怒哀樂表現得淋漓盡致。這歌聲飄向那悠遠的地方,讓每一顆心激動不已,這體現了奮鬥者的拼搏,和著奮進的節拍。
下一站,我們的採訪地點是鎂業集團多聯產項目,這個項目共有10個分廠。副總付宏寬先生介紹說,這十個分廠形成了循環生產產業鏈,是府谷乃至全市的典範。過去由於資金斷鏈,曾經一度時期被迫停產。去年,對外招商引資,把這個企業承包出去。同時,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考核管理辦法,真正達到了人盡其才、物盡其用。年初,合理制定產值目標,完成著合格,超產者超過部分全部作為獎勵。這樣一來,人人出力,個個節省,成為了企業的主人翁。有一天,他發現有人將禿頭的掃帚鎖藏起來,不解地問:這還能用?答曰:冬天掃雪呀。節省發揮到極致。
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專業的事專業做。他舉了一個關於汙水處理廠的例子:如果公司自己處理一噸水就得27元,而用專業團隊來處理一噸水才21元。管理就是一門藝術,善於管理的傅總為我們樹立了可資學習標杆。我們在採訪結束後,心裡是滿滿的收穫:一個好經理就是一個好公司,一個好公司也能培養出一批好職工。在我們吃完煤業集團為我提供的豐盛午餐後,我們仍然在回味:府谷的廠礦和企業哪一個能有如此經營和管理的理念呢?
下午,我們拜謁了清水的城隍廟,城隍廟是清水城保持最完整的廟宇,無論是廟宇的整體建制,還是建築風格,都基本達到了舊時的古色古香。清水的「廟全」居府谷之最。民間傳流這麼一句話:清水一斤面捏了10個廟,黃甫十斤面捏了一個廟。這句話說明清水的廟多而小,黃甫的廟少而大。清水城的十座廟,大多數是拆舊重修,只有這座廟是維舊如舊。在打造清水古鎮和發展工業園區的漫漫徵程中,我們如何在保護和創新中找到平衡,找到結合點,仍然是我們不能迴避的話題。
要說清水的古蹟保存最好的當數轉角樓墩臺。從城壕遺址下來,沿著魏哈公路向南至轉角樓村上去,有一座烽火臺,順著梯子攀上臺頂向四周眺望:近處河道蜿蜒,遠處群山起伏。古戰場戰馬嘶鳴,旌旗獵獵。外族入侵,被拒大牆外;內民安定,宛在苑宇中。這次採風,沒有來過,我的印象還是停留在幾年前情景。
心裡思想轉角樓,腳下踏在城牆上。平生第一次走這種特殊的路,狹窄仄逼,不免忐忑不安,戰戰兢兢。孟姜女會不會一下子拽住我的腳大喊一聲「救救」?四顧目擊之處,墩臺相隔,遙相呼應,牆脊相連,走向清晰,但牆體外的外包磚早已拆去,裸露的體膚顯出粗糙而沒有血色。
歌聲裡的「萬裡長城永不倒」,在這裡卻很難找到對應的影子。只有著那碩大的墩臺還能讓我想到傳烽和瞭望的功能,我不能不說,我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我知道我腳下的腳下,這黃土地的厚重,我知道養育我的清水河的溫柔和細膩,我更知道我們府谷曾也是華夏文明的發源地,舊石器時代、新石器時代,寨山遺址,芭州城池,國家級歷史文化名城,這些絕不是徒有虛名,也不是空穴來風。已上制高點——玉帝樓,說是樓,其實就是一座小廟,宛若秋日光禿禿的樹杈上一個孤零零鳥窩。站在廟門前,俯瞰:
清水城,這座曾經的軍事營堡,停留在四下荒涼的秋色中,長城在它的周圍隱約而現。我們不想採的「風」在破敗的牆頭上遊蕩,枯黃的樹葉浮在瓦礫和磚石的上面,散發著淡然、黯然的光。
曾經的延綏鎮三十六營堡之一,如今的清水已失色不少,站在此處向下看很難尋找到曾經的繁華,映入眼帘的多是水泥和白牆的交錯,被所有的現代氣息取代,文化的揚棄,更是今天我們研究的課題。
斷裂的城城垣,散落的片瓦,扭曲的椽柱,在荒野中吟唱著過去悽美的榮光。南門洞,訴說著過去的故事,雕花古窗,露出歲月的容顏。
我們在「為人民服務」的背景下,合影留念,再次登上返回的汽車。我們都坐好,我的心情也隨著離開古堡的腳步逐漸恢復來時的喜悅,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內心不能改變的不要強求改變。
車廂裡,又響起了我的唱曲聲:「三十裡鳴沙四十裡水,我有空再來眊妹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