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接觸四川地方戲曲川劇,還是讀中學的時候。那時候哥哥在川劇團做舞美,周末偶爾我會去哥哥那裡玩。記得二樓宿舍的頂頭有個大房間,是演員們練功的地方。有一些海綿地墊,我也喜歡在那裡翻跟鬥。
早上,我總會在那裡遇到一位年紀起碼我該叫婆婆的人。她身體有些發福了,總穿一件白色的古代戲服,頭上扎一條毛巾,在練功房裡壓壓腿,繞場走走戲步,還在那架有些陳舊的鋼琴邊站著吊吊嗓子,那嗓音清脆,不像她那個年紀的人的嗓音。她總不與我說話,只是微微笑笑,便自顧自地做她的事情。再加上是周末的早上,很少年輕的演員來練功,她在那裡顯得好特別。
周末的晚上,劇團會有演出,哥哥總會帶我去到後臺,他交代我不得到前面觀眾席去,只能待在後臺區,他便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後臺區其實夠我玩的了。那些大大的道具箱,總藏著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一頂花冠、一件漂亮的袍子、一雙厚底鞋……後臺的化裝間更好玩,我平時認識的那些跟哥哥玩得好的小哥哥小姐姐,從化裝間出來,我是完全不認識了,只有他們叫我名字,我才知道他們是誰。
有一間化裝間是不能亂進的,門口有個人坐在一個道具箱上,清理著戲服。一次,我趁他不注意,推開了那扇門。化裝間裡有一個人正在化裝。見我進去,她笑著問我:「小鸝,你是來看戲的嗎?」我當時好驚訝,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她是我認識的人嗎?這時,門口的那個人拉了我一下,說:「快走開,別影響陳老師化裝。」她對那個人說:「不要緊,就讓小鸝在這裡吧,我也正好可以跟她聊聊天。」我回頭看看那個人,那人點頭就退了出去。這下我的性子上來了,我問她:「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她說:「我們不是在練功房遇見過好多次嗎?我聽你哥哥叫你吃飯,就知道你的名字了呀。」哦,她就是那個周末在練功房練功的婆婆,可她化裝後,我怎麼都跟那個練功的婆婆聯繫不起來,她看起來就是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好年輕也好好看。
我張嘴半天說不出話。她說:「像你看見的那個我嗎?」又自言自語說:「老婆子變成了小姑娘,是認不出來的。」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我問她:「你一定是主角吧,今晚演什麼呢?」她說今晚要演出幾個折子戲:「《櫃中緣》你看過嗎?」我說沒有。她說:「你一會兒就可以看見了。」我說:「我是第一次來看川劇,哥哥平時不願意帶我來,嫌我麻煩。這次是我纏了他好多次他才同意的。」我跟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盯著她的頭飾看:「您的這個頭飾好漂亮,看起來就像電影裡的仙女。」她聽後哈哈笑了起來,說:「我扮演的就是人間的仙女呢。」正聊著,剛才那人又進來了,說:「陳老師,該換衣準備上場了。」我便跟她說再見,退了出來。
鑼鼓聲和高昂的幫腔聲響起,我在後臺找了一個道具箱也安靜地坐了下來。幕布拉開,剛才那個陳老師上場了,我哥也忙完了,坐在了我的旁邊。我跟他說:「我剛才看見了臺上的那位陳老師,她是很厲害的演員嗎?」我哥哥說:「她是很有名的演員陳書舫,了不起的川劇表演藝術家呢,今天是她的演出專場,你就安靜地看吧。」說實話,我聽不懂她的唱詞,只有說話我能聽懂。這齣戲很幽默,我在後臺邊上看得入神,看到好笑處,便不管不顧地開懷大笑起來,全然不知道我的笑聲會傳出去,引起了臺下的觀眾和旁邊的工作人員的注意,工作人員趕快跑過來,把我拉到了後面,交給了我哥哥。那出《櫃中緣》也沒有讓我看完。
演出結束後,我跟隨哥哥離開的時候,又遇見了卸完裝的陳老師,她開心地說:「你的笑聲我也聽見了,看來你很喜歡這齣戲啊!」我不好意思地說:「我真覺得很好看也很好笑呢!」
後來哥哥離開了川劇院,我也就再沒有機會去看川劇了。
現在想想,我其實不是喜歡看川劇,而是喜歡在後臺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