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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由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與《現代國際關係》雜誌社主辦,中國人民大學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由人大重陽運營)承辦的「美元動態與世界變局」研討暨成果發布會順利舉辦,在研討環節,五位專家學者在線上線下展開了熱烈討論,以下為五位專家發言實錄。本文根據10月28日新浪財經報導整合。
美國靠赤字來支撐經濟,正陷入赤字「死循環」
魏本華
中國外匯管理局原副局長、人大重陽高級研究員魏本華:非常高興能夠有機會參加今天這場研討會,這個題目非常重要。
我認為,這份報告對美國經濟的深層次問題,即結構性問題予以精闢的分析,一針見血,指出問題。首先是赤字經濟,美國靠赤字來支撐經濟,正在逐漸陷入赤字「死循環」,陷入寅吃卯糧的被動局面,而且政府在治理赤字問題上不利,依賴印鈔支撐經濟,但經濟如果得不到恢復,就會大大地損害美國維持其債務可持續性的能力,這篇報告指出,美國在世界經濟中將無力繼續作為增長周期拉動者的角色。這是當前世界面臨的百年變局的一個重大課題。我完全同意這個報告,以及三位作者對這個題目的研究、分析和結論。作者在報告結尾提出了很有高度的問題供我們今天來考慮,問題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我想對報告及有關問題談幾點看法:
第一,首先同意報告對美國「財務殭屍化」題目的分析,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因為美國抗疫不利,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幾天之前剛剛發布的2020年10月最新版的《世界經濟展望報告》,美國今年經濟下滑4.3%。而明年,美國經濟僅僅才能恢復到3.1%的正增長。中國是今年全球最大經濟體裡唯一能夠實現正增長的國家,增長幅度大約是1.9%。中國主流經濟學家、一些智庫的研究,可能比這個數字要樂觀一些,完全有可能超過2%。當然,中國經濟第四季度如何表現,我們將會仔細地觀察。
為應對疫情,美國不得不加大財政支出,造成今年財政赤字快速上升,這表面看是短期因素,但是背後有深層次的因素。比如,川普上任以來,大幅度增加經費支出,以保持其在全球的軍事霸權地位。展望未來,美國疫情迄今得不到有效控制。在嚴重的疫情之下,它的經濟必然受到影響,這個也符合報告裡做的分析。抗疫不利,導致美國經濟不能得到恢復,財政不得不被迫增加投入,結果必然是財政赤字繼續惡化。
第二,美聯儲為了解救危機採取無限度的量化寬鬆貨幣政策,一個國家靠印鈔票能不能挽救經濟?這裡提出很多非常深奧的問題。美聯儲現在從貨幣政策上大量地購買國債,不單購買國債,而且是大量地購買MBS,叫做抵押支持債券,並且購買了許多低級別的債券,這明顯會積累風險。一旦這些低級別的債券發行者發生違約事件,將會嚴重影響美聯儲的信譽,當然,這就必然會影響到美元的地位。
第三,美國的公司以及家庭個人債務快速增加。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美國、歐洲和日本一直採取低利率政策,在長期低利率環境下,企業和家庭個人大量借貸,過度消費,或者趁著低利率借款投資股票市場以及其他資本市場產品,而一旦利率上升,償債將會發生困難,如果是大面積發生償債違約,銀行就會遭受巨大壓力。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已經有過類似的慘痛教訓,應該引起我們的高度警覺。
第四,同意報告對美國家庭高負債起因的另外一個分析,美國的貧窮問題非常嚴重。如文中指出,美國三個頂級富豪貝索斯、比爾蓋茨和巴菲特三個人的財富已經超過底層50%人的總和,美聯儲的無限量貨幣寬鬆政策,使得富人更容易通過資本市場集聚財富,低收入家庭被迫借債度日。疫情的爆發,使許多美國靠打工為生的人失去工作,沒有收入,只得借債。報告中指出,美國個人債務總額已經超過了20萬億美元,相當於每個美國人負債約6萬美元,如果一個家庭背負著這麼嚴重的債務負擔,日子肯定是過不下去的。面對如此嚴重的美國個人債務負擔,看不到解決的前景。如果疫情不能有效控制,失業率將繼續攀升,美國家庭個人債務風險將進一步加劇,繼而又將影響美國經濟的復甦,形成一個惡性循環,所以美國貧富懸殊的社會問題是結構性問題,短期內根本得不到解決,這個問題對美國可以說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經濟學的常識告訴我們,為了解決收入不平等問題,可以通過稅收政策增加對富人的徵稅去補貼低收入人群,減少貧富的差距。但在美國的制度之下,這樣的政策根本行不通,而且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第五,報告在分析美國的國家破產潛在危機及深遠影響時,提出了兩個重要問題。一是未來世界經濟增長的動力源,誰是全球經濟的拉動者?二是中美關係如何演進,將是塑造世界格局的重要因素。對於報告提出的第一個問題,近年來的事實已經給出了清晰的答案。最近幾天,人民銀行行長易綱指出,在2002年-2019年,中國經濟在全球經濟之中表現最佳,對全球經濟增長率的貢獻度保持在30%以上,中國經濟確實是全球經濟的推動者。中國一方面是全球當之無愧的第二大經濟體,另一方面,我們也在縮小和美國各個方面的差距,我們增長的速度相對比美國要快。但是我們清醒地認識到,美國依賴其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建立的國際治理體系,特別是以美元為中心的世界貨幣體系,大肆實行單邊主義,蠻橫揮舞制裁的「大棒」,壓制中國和其他發展中國家的經濟發展。毫無疑問,全球治理將是一個長期問題,發展中國家應該首先要努力把自己的國家治理好,這個過程需要國際合作,「一帶一路」倡議展現了中國對其他發展中國家經濟發展提供最佳合作和最大支持的理念。幾年來,「一帶一路」取得了可喜的進展,「一帶一路」國家和中國在多方面、多領域實現了共贏的結果。
美國債務結構和債務性質意味著它的風險會更大
廖群
中信國際首席經濟學家、人大重陽兼職高級研究員廖群:報告的觀點非常清晰,分析非常全面,數據也比較新。美國的債務問題確實很嚴重,體現在兩方面:一是總量已經很大,這個報告裡面做了充分的分析;二是它不但總量很大,而且它的債務結構和債務的性質,意味著它的風險會更大。
按照國際上通行的做法,用總債務除以GDP來做一個百分比來比較,這種做法並不是非常科學,但是大家都這麼引用。根據報告提供的最新的數據,從數額來講,美國債務的總量,政府債務27萬億美元,個人債務20萬億,但是報告又提到了家庭債務是14萬億,我不知道這兩個區別。報告也是引用美國的數據,個人債務20萬億,企業債務大概是11萬億,數額是這樣。除以GDP來比較,政府債務大概是135%。個人的債務是20萬億,大概佔GDP的95%。11萬億的企業債大概佔50%左右,這三個加起來,我們經常說的國家的總債務負擔,總債務量佔GDP大概是280%,肯定是很大的。但是還要國際比較一下。去年疫情以前沒有這麼高,250%、260%左右,由於疫情美國GDP收縮了,所以一下子到了280%。這是什麼概念?跟我們國家比較,巧合的是我國大概也是280%。我前一段也跟蹤這個話題,我國前一兩年大概是250%、260%,後來穩槓桿稍微降一點,大概260%左右,今年債務也在增加,但是沒有美國增長那麼多,GDP增長放緩了,這次大概的數字也是280%。
我們看歐元區,疫情以前也是250%、260%,三個經濟體差不多。還有一個是日本,日本現在是380%。美國、中國和歐元區都差不多,都屬於高的。從總量來講,美國的債務量是很大的。
第二點,跟我國相比,美國的280%和我們的280%風險是不一樣的。美國的280%風險更大。首先,我們看債務結構,剛才政府、個人、企業債務的數額已經講了,但是對GDP的比率,美國政府債務是135%,個人債務是95%,企業債務大概是50%,也就是說,政府債務基本上佔一半,這個結構與我國相比來看,我國的政府債務,即使加上地方政府的隱型債務,應該不到60%,在58%左右。中央政府的債務不到40%,還有將近20%左右的地方政府債務,這是有爭議的。地方政府債務20%夠不夠?因為它是隱型債務,沒有公開算法,我想大概是這樣的水平。政府債務,中國是60%以下。個人債務,最近增長挺快,但是也應該不到60%,我估計它在57%。個人債務前幾年是30%,最近這一段時間,因為房地產的年輕人借貸比較多,但是也應該沒有到60%。中國的個人債務也是不算高的,但中國的問題,政府債務確實是非常高。應該來講,疫情前大概150%、160%,今年我估計可能又漲一點是165%,所以咱們國家政府是58%,個人債務57%,企業債務是165%,加起來也是280%,這只是估算。為了說明我國總債務按GDP的比例來算,跟美國差不多,但是債務結構不一樣。美國主要是政府債務,我們主要是企業債務。
這兩個區別很大,風險是不一樣的。因為大家都知道,政府債務,特別是美國西方國家的政府債務是沒有資產支撐的,它是消費性的。西方國家政府也有一些基本建設投資,但是比較少。其他的基本是消費性的,發出去就沒有了。如果搞基本建設,錢花了,項目還在,今後可能會產生收益,所以這個不一樣。政府債務大,大部分是消費性的。我國是企業債務大,債務大了,馬上就變成有資產了。關於不良資產的問題再說了,但是起碼是有資產,更多是一些投資,一些買機器的建設項目,債務性質是不一樣的。中國企業債務這麼高,但實際上來講,平均資產負債率並不高,是60%以下的,跟國際上水平差不多。國際水平,企業的資產負債率,平均的就是在50%-60%之間,算是比較正常的。我們是房地產企業、國有企業非常高。
總體來講,資產負債率並不高,債務比較高,說明它的債務是由資產所支撐的。大家說了,由資產所支撐,並不是說完全放心,這就是不良資產的問題,我國不良資產也不低,但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因為大家也沒有確定的說法,中國的不良資產有多高,是不是比美國的高,比美國高多少,比西方國家高多少,沒有這方面的大家都非常接受的一個標準。這個報告也提到了,德意志銀行說美國上市公司有1/5殭屍企業,說明不良資產也很高,先把不良資產拋開不算,企業債務高和政府債務高,這兩個含義是不一樣的,風險不一樣。美國看起來總量跟中國差不多,但是由於政府債務高,又有美聯儲來給它買單,風險就比中國的要高。理解美國「財務殭屍化」,從它總量之外的另外一個視角,也是非常重要的。
用總債務額,或者企業債務額除以GDP來衡量企業債務的負擔水平,不太合理。對一個國家來講,它的製造業高,或者它的固定資產投資規模高,這個比例肯定高。因為只有企業才能借貸,才能夠負債,個人也能負債,基本上是有房抵押才可以。固定資產規模大的國家,負債率肯定高。你需要借錢,而且能夠借到錢,它的比例高,但並不說明風險就大。當年韓國、日本和臺灣地區經濟高速增長的時候,製造業比例也比較高,那時候企業債務水平也高,後來也下來了。如果用政府債務來除以GDP來衡量國家債務是合理的,甚至個人債務除以GDP衡量個人債務是合理的,但是用企業債務除以GDP來衡量企業的債務不是完全合理的,因為它有經濟結構的因素,這就可以理解我們國家企業債務165%這麼高,有一部分是由於我們國家製造業比重高和我們國家固定資產規模大所決定的。
總結一下,美國目前的債務問題或者叫財務殭屍狀態,比280%這個數字應該還要更高。風險的報告裡面提到了很多,原因就是剛才分析的這些。所以我同意報告的結論,美國確實面臨著很大的債務問題,也可以說是「債務殭屍化」問題。今後怎樣解決,什麼走勢,對其他國家有什麼影響,都是非常值得關注的。這個課題有必要繼續下去,如果繼續下去,除了總量方面,在結構、債務性質方面還可以做更進一步的分析。
我國企業債務高還有一個原因,國家間接融資多,資本市場弱,美國很多企業,因為資本市場比較強,融資不見得借債,可以去搞股權,股權是不是比債務融資一定風險小?一般來講是這樣,因為股權不用還,但要仔細研究,也不見得。股權投資,從市場上弄那麼多錢,對企業來講不用還,但對投資者來講也是有風險的。如果企業搞不好,個人買的股票就完蛋了,對社會的風險也是一樣的。融資渠道是從哪裡來,對整個國家來講都是有風險的,不管你是財務融資,還是債務融資,還是股權融資,當然對企業來講,股權融資等於把錢存過來,風險小一點,但是我們現在只談國家整個債務。
最後講講美元走勢。中長期來看,美元肯定是要走弱的,因為美國經濟除了疫情的表現很差之外,即便沒有疫情,美國經濟後面5年、10年,與前10年相比,也會出現一種結構性或者歷史性的降一個臺階。另外,美元的財政政策寬鬆是不會退出的,這也是美元很大的弱勢。再加上從大選看,美元的國家形象在全世界大跌,美國國內政治也是處於一種向混亂的方向發展的態勢,從中長期來講,美元是走弱趨勢。短期來講,最近很多人問我美國大選以後會怎樣,我覺得因為美元最近貶了很多,大選後短期回升的可能性會比較大。如果拜登當選,市場對美國的不確定性會減少,可能會更理性一點。關於人民幣,今年人民幣升值很多,但是也會有底,至少今年來講,不會破6.6%。因為美元有可能大選以後反彈。而且,從人民銀行的角度,也不會引起人民幣過多的升值,以穩定的前提為政策導向。
疫情後美國可能會長時間地「綁架」貨幣政策
邊衛紅
中國銀行研究院主管、研究員邊衛紅:今天從長周期的視角探討美元影響因素的幾個方面。
首先,從一個國家整個發展的周期來看,一個新的世界的格局成立之後,可以看到,在一個和平和繁榮的環境背景下,整個的經濟發展的快速增長。在這個過程中,大家都預期整個的繁榮還會持續下去,所以整個的風險偏好會比較高,大家就習慣去借債。在這個過程中,積累了更多債務的泡沫,也在整個繁榮持續的過程中,整個社會的貧富懸殊差距在進一步拉大。在這個過程中可以看到,會面臨著新的債務的危機。債務危機發生之後,一國的央行就開始大量地印發鈔票,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看到了貨幣超發的情況,就進入到了一個進行債務的重構等這樣新的循環過程中。
1、我們看到的是財富差距的問題,中等收入階層的空洞化的問題。長期以來,美國的中產階級是美國經濟的重要的支柱。可以說,在這個過程中,也是美國夢實現的一個基石,但是從三個方面的數據來看,我們得出的結論,它是呈現了一種「空洞化」的趨勢。首先,中等收入階層人數的佔比情況,美國生活在中等收入家庭的人數的份額,從1971年的61%下降到2015年的50%,可以看到,橙色這條線在持續下滑。下邊兩條曲線在上揚,其中一個是高收入階層,從14%上揚到21%。低收入人群的佔比,從25%上升到29%,這是從階層的人數佔比上來看。
2、可以看到財富的佔比,從1970年中等收入階層總收入佔社會總收入佔比,從1970年62%,迅速下滑到2014年43%,這就是中間柱狀圖的灰色部分。高收入階層總收入從1970年29%上升到2014年的49%。
3、在2000年之後,兩極化的指數超過了基尼係數,說明美國中產階級「空洞化」的問題比貧富懸殊的問題更令人堪憂。我們知道拉動美國經濟增長的要素裡邊,或者是動力裡邊,消費是非常重要的一個方面,低收入人群的增加,他們財富的減少,或者是說中產階級家庭越來越多的人口轉移到低收入家庭,在這個下移的過程中,家庭收入的減少必定帶來了他們需求的疲軟,進一步阻礙了消費的增長。那就是說它的動力不足,或者是動力衰竭。
同時,美國鼓勵居民或者是家庭舉債,在加槓桿的過程中,風險的不斷集聚,巨大的債務,包括金融危機的爆發,也是一個財富再分配的過程。民眾的財富大幅縮水,這樣也進一步損害了中產階級的利益。而且,在金融危機之後,近些年美國的股市連創新高,財富效應使得富人佔有的財富更加集中。巨大的中等收入家庭的負債,可以說它是犧牲未來利益的這種方式,一定會削弱經濟發展的可持續性。綜合來看,貧富懸殊的增大帶來的消費的減少,所阻礙經濟的增長,一個是動力問題,一個是債務攀升之後帶來的經濟的可持續性的衰竭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使得美元削弱它的整個的堅挺的經濟的基礎。這是我探討的第一個要素。
第二個要素,美國的「雙赤字」的困境。我們可以看到,「雙赤字」從它的財政赤字和貿易赤字來進行探討。從長周期的視角來看,縱觀美國近百年的歷史,美國在20世紀70年代以前,沒有出現過明顯的貿易赤字及財政赤字的「雙赤字」問題,但是在1971年之後,「雙赤字」的困境一直是美國經濟揮之不去的陰霾。從整體發展的階段上大致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1971-1981年的階段,因為戰爭開支的大幅增加,也帶來了它的財政收支的失衡,「雙赤字」在當時首次出現。第二個階段,從1981年之後的10年期間,到1997年的時間,可以稱為波動期,就是左邊陰影部分的周期。第三個階段,持續惡化的階段,也就是從2001年之後,持續惡化。如果加上疫情之後,問題會更加嚴重。美國經歷了最長周期的經濟的復甦和增長,「雙赤字」伴隨著相對較高的經濟的增長以及非常低的通貨膨脹,在「雙赤字」過程中,疫情期間,它的財政赤字是溫和增長,貿易赤字在不斷地創新高。可以說,美國面臨的「雙赤字」的困境,尤其是巨額的財政赤字,未來對於美元來說,是呈現一個主動性貶值的推動因素。
第三個方面,簡要地來看一下美國的貨幣政策,對美元的影響。在整個國債市場當中,美聯儲成了重要的國債購買者,為政府提供支持。從這張圖(圖1)上可以看到,紅色的點狀線是攀升的,表示的是美聯儲持有美國國債規模。
圖1
從以上的三點來看,從收入的不平等導致居民的消費能力下降,經濟的拉動能力不足,財政又通過支出來拉動經濟大量地發行國債,赤字在不斷地攀升。當前可以看到,美國的財政政策在疫情之後,可能會長時間地「綁架」貨幣政策。美聯儲大規模地購買美國的國債展期,壓低利率,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釋放流動性,在這個過程中,財富效應使得富人更加富有,資產泡沫可能引發未來危機潛在的風險,可能是低收入人群更加受損。
通過這樣的惡性循環可以看到,長期而言,美國貨幣的超發,過度的供應,可能它的信用會受到削弱,強化了它的貶值預期。
最後,我想就美元匯率的走勢,談兩點:
第一點,從1970年到現在經歷了美元指數6個周期的波動。考慮到經濟的情況,考慮到財政貨幣政策的因素,2021年底之前,大概率事件,美國處於一個下行的通道。在近期,如果是突發性的這樣一些事件,有可能使美元指數短期的回升。在這個過程中,補充另外一點,是不是美元是一個持續的大幅的下挫?我們從這個結構性上看,並不是這樣的。目前美國對除中國以外的新興市場的貨幣匯率在2020年初到現在以來已經升值超過8%左右,主要是因為全球金融市場在動蕩的背景下,新興市場面臨金融脆弱性更高,所以貶值幅度相對於美元來說更大。
對於G10這樣的一些國家來說,美元是處於一個貶值的態勢,但是我們需要強調的是歐元和日元持續升值的空間並不大,這也意味著美元在未來貶值的幅度和空間是有限的。以上是我對於美元在整個國際貨幣體系中可能受到幾個長期因素影響的分析,以及對2021年之前,美元匯率走勢的一些粗淺的看法,謝謝大家!
美國經濟現出現「漸凍症」,95%的國家經濟是按O型發展
劉志勤
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劉志勤:這個報告,從原則上我是同意也支持,報告非常及時,有一定的深度。但是我覺得有點遺憾,我是提意見,比如說那個命題,「殭屍」是外國發明的,我們中國完全可以討論出自己的觀點,我們的觀點提出來,加上共同論證,才可能在國際市場上起到一定的作用。如果把「殭屍論」提出來,在國際上,新鮮感或者吸引力有很大差距。最近疫情讓我們學到很多新的知識,其中有一個病症讓我感覺到可以用在這個問題的研究上——「漸凍症」。美國經濟現在就是「漸凍症」。「漸凍症」的幾大特點是肌無力、呼吸困難、容易疲勞,這恰恰是現在美國經濟重要表徵。
所以,我認為美國現在的財政、金融和經濟是患上了漸凍症。我們不必過早地判斷,它已經要破產,它已經要崩潰,這還為時尚早。尤其對中國這樣的國家來講,我們並不希望美元很快破產,或者美元很快會變成「殭屍企業」,或者變成「殭屍經濟」。美國的經濟如果變成「殭屍經濟」,我們的日子不會太好,全世界的日子都會受到影響。
當中國經濟已經足夠強大的時候,已經可以把美元放在一邊不重點考慮的時候,我們可以考慮它是「殭屍」,或者是要破產的一個國家、一個企業。在這個問題上,我們應該有一個充分、科學、清醒的認識。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的研究立足點可以更高一些,更符合中國特色。也就是說,美國的經濟是非常特殊的,看美國的經濟,要從另一個角度上加以判斷。美國不是一個普通的、傳統的資本主義體制和國家,它有美國特點,它真有美國特色。
為什麼?美國經濟在過去的幾十年當中經歷過那麼多的波折,它始終能堅挺下來,總能化險為夷,總能由低潮到高潮,總能東山再起,這裡是有秘訣的,這裡是有一定竅門的,這是我們研究者應該認真研究的問題。它的整個竅門或者說美國經濟的特點是什麼?應該再深入研究。美國不是一個普通的資本主義體制國家,它是一個普通的或者傳統的資本主義,早就崩潰好多次了。2008年就緩不過去了,但是為什麼總能夠緩過勁來?它的內在因素是什麼?我們研究得不夠。
美國作為一個全球最大的經濟體和金融國家,它是有一定道理,有一定原因,有它的內在聯繫。我們在研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可以再擴大一下我們的思路,提出我們人大重陽的觀點,我們的判斷。反正,我們過去在討論問題的時候,或者我個人在寫文章和討論問題時,基本不引用外國某個經濟學家的觀點。因為我等於替他做宣傳,我們的觀點可能更準確地從中國的角度看美國的市場,看美國的經濟發展。在這個問題上,我們的研究可以再深入一步,能夠更有針對性地討論,目前所關切的問題。因為這裡涉及到一個美元動態和世界變局的大題。美元動態涉及到全球經濟變化,很多人在討論,目前世界經濟不是V型就是L型,還有說K型的,研究來、研究去,我個人觀點都是O型,95%、98%以上的國家都是O型,就是周期,轉來轉去還會轉到一個原點。
轉到低點的時候,經過一段時間又上去了,這是一個O型,中國經濟也逃不過這個圈,不能說這是怪圈,但這就是經濟規律所決定的。當一個圓被畫成一半的時候,上半身和下半身,這是經濟整個周期發展規律。轉過來這個周期發展規律,就能夠找到一些問題所在,甚至找到我們的出路所在。美國這麼多年來之所以始終能夠化險為夷,就是因為始終走的是一個圓圈,是一個周期性的變化。它既非L型,也非V型,我個人認為,95%基本上是按O型的規律來發展,總會由於政策的指導和各方面全球經濟影響,發展會回到原點上來。我們在研究涉及到美國問題的時候,要更符合它的客觀規律。
談到美元和美國經濟的時候,有一點要注意,談它的財政危機也好,或者財政「殭屍」情況也好,今天好像沒有人談流動性問題。因為不談流動性,它的周期沒有了。美國經濟為何這麼長時間一直發展得比較健康,流動性目前沒有出現最大的問題和衝突。由於美元在全球的流動性保持了一定的暢通和上升通道,才能使美元的霸權不斷鞏固。一旦流動性沒有了或者流動性受到損害了,這個貨幣就離「漸凍症」的終點就不遠了。我們對流動性的研究,應該是研究貨幣的時候,或者研究美元和經濟發展的時候,要特別加以關注。流動性是我們判斷一個國家的經濟,特別是貨幣政策、財政政策和經濟發展一個很重要的標準和參考數。
政府應該通過寬鬆、積極的財政政策來拉動經濟增長
塗永紅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貨幣研究所副所長塗永紅:債務增長的問題不是美國一國的問題,2020年中國前兩季度的貨幣數量的增加已經超過了2009年金融危機以後全年的增加額,我們全年的貸款增加額增長率超過50%。其他主要國家的債務增長也非常高,所以美國和他們比起來,還算不錯。
第一,從全球的角度來講,第四次工業革命來臨,全球產業鏈的重構使得一批企業要被淘汰,就像中國的「去產能」。美國也面臨這樣的問題,隨著全球經濟增長的放緩以及產業結構重組,一批企業可能出現「殭屍」化。
第二,從家庭的層面來講,要關注東西方文化的差異。美國、加拿大等西方國家崇尚超前消費,差不多60%-70%的家庭寅吃卯糧,家庭的負債是比較高的。
第三,從政府債務方面來講,今年債務增長是往年的好幾倍。美國聯邦政府要負責失業救濟、一部分醫保、助學貸款以及居民的住房貸款,如果違約的話,美國政府要兜底。其次,服務業佔比美國GDP的75%,新冠疫情對服務業的打擊特別嚴重。根據美國朋友的求證,美國現在開工率不到一半,很多企業和個人都處於失業和半失業的狀態。以上所有全都要由聯邦政府來支持。這也是今年美國政府的赤字高漲的原因。
第四,債務危機。現在利率非常低,如果經濟好轉,美元升值,借債幾乎沒有太高的成本。一旦美國退出量化寬鬆,會容易出現債務危機。若要避免債務危機,美聯儲就不能退出量化寬鬆,同時打擊美元,會使得資本流出美國,面臨兩難選擇。「雙松」的政策是有很大風險的。我不太同意報告裡把美國作為國家與企業相比,企業是以利潤為主的,而國家絕對不是財務上算帳的,國家是有政治的目的,從這個意義上來講,把國家等同於企業的比喻不恰當。
第五,作為國家來講,財政政策是很重要的宏觀管理的手段之一。企業的投資、消費均低迷的情況下,政府必須要承擔更大的作用,應該增加開支,通過寬鬆、積極的財政政策來拉動經濟。
如何看待美國的宏觀政策?從貿易機制來講,「雙松」的政策增加了對全球的需求,對其他國家會帶來溢出效應。美國在它經濟不好的時候,利用雙寬鬆等非常規的一些政策來刺激經濟,出問題了便甩出去讓全球來買單。另外一方面,寬鬆的貨幣政策下低利率會使資本流出到新興市場國家套利,如果資本回流,這些國家會對金融市場產生很大影響。而寬鬆的財政政策會使大量的資本流入到美國,會對其他的國家金融市場產生衝擊。「雙松」的政策意味著美國經濟不好,很容易帶來不好的心理預期,在股票市場、資本市場會引起劇烈波動,通過預期的渠道更加加劇了其他國家的金融脆弱性。
關於美元的地位問題,根據BIS的報告,從2009年-2019年,美國在全球外匯市場裡的份額非常穩定地保持在87%、88%、89%。10年間也有很多的重大「黑天鵝」的事件,也有人民幣(6.7193,-0.0097,-0.14%)國際化,但美元的地位並沒有受到衝擊。最新一期IMF報告顯示,第三季度的預期遠好於第二季度的預期,明年美國經濟會正增長。特別是在新冠疫情以後,美元避風港的地位是增強的。我同意金中夏執董的意見,美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還是最主要的貨幣。
有幾點啟示:
第一,世界處於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家政府管理要面臨更大挑戰,需要進行政策組合方面的創新,要根據本國的國情來制定行之有效的政策。
第二,培育新的經濟增長點。80年代美國有上萬億的赤字,經過12年的結構調整,出現了財政黑字,這就是信息技術革命。隨著美國高新技術的發展有了新的經濟增長點,很多當時看起來無解的問題最後都迎刃而解。所以,當下最關鍵的是要確立新的經濟增長點,沒有技術進步,就沒有未來。我們的各項政策,特別是財政政策、貨幣政策,都要為新興戰略產業保駕護航。
第三,保就業、保民生。在當下產業鏈、價值鏈重構的時期,政府應該更加地積極有為。政府的支出和民間企業的支出相比,它的效率是低下的,要注意不要產生較大的,或者不好的擠出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