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女人在離婚、破產之後去投奔親戚，卻依然坐頭等艙、穿香奈兒、拎愛馬仕，跟鄰座陌生人優雅的聊天，訴說自己的光輝歲月，你是否會一針見血的給她扣上「拜金女」的帽子？
在看伍迪艾倫《藍色茉莉》初遇Jesmine的時候，我差不多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感受。
Jesmine從上流生活跌落的境遇，讓我很容易的聯想到，那個被香港90年代小報嚴重妖魔化的「第一妖女」章小蕙。
不過，跟Jesmine不同的是章小蕙對底層生活並不恐懼，並且在大家都在等著看她哭的時候，她偏偏笑著破解了困境。
01
「公主病」這個詞大概就是從章小蕙身上演變出來的，因為她的確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1963年章小蕙出生於新加坡，原名章蓉舫取自她爺爺的別名，後來回到香港讀書，住的是當年九龍塘富人區。
彼時的章爸爸是加拿大《文匯報》的主編，後來一手創辦了加拿大中文電視臺。
九龍塘有一間著名的女子學校叫瑪利諾修院學校，章小蕙的小學和中學都是在這間學校度過的。
這所學校出過幾個著名的拜金女郎，「社交皇后」薛芷倫、「第一妖女」章小蕙，還有致力於嫁入豪門的李嘉欣、關之琳。
當然了，這裡絕沒有說是學校教壞了學生的意思，畢竟再差的學校也會出優秀的學生。
章小蕙4歲到11歲的衣服都是在美美和連卡佛辦妥的。
那個時候這些品牌的戰略定位就是佔據城市中心的黃金地段，而對於老牌的香港人，尤其是中高產階級來說，去高檔百貨消費是對自我階層認同的體現。
很顯然，在窮人家小孩還在玩泥巴的時候，在商場裡一逛就是好幾個鐘頭的章小蕙本就自帶優越屬性。
小學五六年級，對品牌和審美有了自己一套理論之後，連卡佛就再也入不了章小蕙的眼了，她開始尋找小眾品牌和自我改造搭配。
曾經「穿著白色圓領短袖t恤、下配橙色熱褲，外加同色小短裙，跑遍東京」，她一邊挖掘有意思的時裝小店，一邊和朋友研究如何將香奈兒搭配的不俗套。
中學畢業後她到多倫多留學，美術史、時裝設計、博物館管理是她大學和研究生讀的專業。
富養長大的孩子，自然不會考慮學的這些專業有沒有實用性，而且她更沒考慮過會在多倫多會遇到她「一生的噩夢」。
以至於後來章小蕙在《人生的山溪流水》中寫到：「假如沒有這九年多的婚姻，大概會當上一個朝九晚五的拍賣行或博物館管理員，又或許會當上一個時裝買手……就這樣的過一生。」
02
章小蕙是亦舒的重度小說迷，在學生時代只要亦舒一出書，她便會第一時間跑去買。
「學生時期最愜意的日子是從天地圖書第一時間買到她新作，先放書架擺好，特地找一天什麼都不用做由早上戀在大沙發中，蓋著小小絲棉被，身邊堆滿零食直到凌晨時分一口氣的把它看完，坐在身旁等待約會的小男生們便看我，我看亦舒小說。 」
亦舒什麼人？香港文壇赫赫有名的「作女」，撬閨蜜男友、不認親子的種種行徑與著作等身的才華一樣出名，」作「到親哥哥倪匡提及她也要說一聲「太討厭「了。
跟瓊瑤筆下愛情大過天的小女生情懷不同，亦舒的言語是犀利、冷靜、潑辣的，她筆下的女主角大多都有瀟灑的職業風範，有考究無比的愛好。
亦舒是不相信愛情的，她的主人公都是些瀟灑不羈的悲觀人物，整個世界被成全和可依靠的只有自己。
可十幾二十歲的女孩都憧憬愛情，所以當時的雖然章小蕙愛亦舒，她亦對愛情抱有希望。
1986年，33歲的鐘鎮濤在多倫多演出，或許是命中注定兩人終有一劫，鍾鎮濤經人介紹認識了章小蕙，並立刻開始了瘋狂追求。
短短三個星期，兩人從相識、相知走到相愛，然後就要結婚。
後來章小蕙在接受採訪時說，對於那個時候的她來講，兩個相愛的人就只有結婚這一條路可以走，喜歡的人一定只能是自己老公，情人、曖昧對象這些詞她從來就沒想到過。
所以沒多久他倆就結婚了。
章小蕙的老同學林珊珊曾經這麼形容學生時代的她：那時的章小蕙更像是一個沉浸在文學世界裡的文藝少女。
「她不怎麼跟人交談，她有她自己的世界。中午吃完飯，同學在嬉鬧談笑，她就拿本書坐在草地上，望著天，好像在做白日夢。她常常拿著一些我根本不可能看得懂的英文詩集來問我feel不feel得到裡面的東西，真的很有氣質。」
或許鍾鎮濤那個時候就是看中了章小蕙透露出來的古典淑女氣質，才被迷得神魂顛倒吧。
鍾鎮濤從小也是受過古典文化薰陶的，他的父親是香港著名收藏家。
按道理說能當收藏家鍾鎮濤的家庭應該也不會太差，但他成名前的經歷卻傳的有些貧困。
父母離異後，他就靠母親給別人洗衣服維持生活，中學後被寄宿到親戚家，大夏天住在鐵皮房子裡熱的睡不著覺。
一直到某一天遇到一個酒吧樂隊領班，開始了整整兩年的「學徒」之路，在這兩年裡鍾鎮濤幹過所有雜物。
貝司手沒來，有鍾鎮濤；薩克斯手有事，有鍾鎮濤；鼓手病了，也有鍾鎮濤。
就這樣鍾鎮濤成了全能王，「因為一個人能做幾個人的事，便宜又好用，所以後來才替補進了溫拿樂隊。」
80年代的鐘鎮濤正處於事業巔峰，那個時候B嫂的候選人有：陳秋霞、恬妞、鄧麗君。
但這些女神在鍾鎮濤遇到章小蕙以後，都被秒殺了。
鍾鎮濤一早就知道章小蕙是個購物狂，一向小氣的他在心愛的女人面前也大方了起來。
香港著名的娛記查小欣回憶：
「鍾鎮濤被問到以後提供怎樣的生活給章小蕙，章小蕙邊吃朱古力蛋糕邊回答，雜誌費一萬、糖果費一萬、零用錢一萬，共三萬元一個月。何以時裝痴沒提服裝費？鍾笑說她有他的附屬卡，買多少都可以。章小蕙聞言，開心得大笑，又要了一個蛋糕。」
其實從現在看來，章小蕙和鍾鎮濤這場白雪公主與「黑馬王子」的婚姻，是註定會以悲劇收場的。
不論是家庭教育、成長環境、生活觀念兩人都相差甚遠。
但被愛情衝昏了頭腦的小情侶是顧及不了這麼多的。
03
關於那場媒體筆下鍾鎮濤豪擲百萬娶名媛的婚禮，章小蕙的描述是這樣的：
「行禮期間彷佛喜劇情節般，所有傳媒全部湧上前到祭壇，去拍照採訪，席上嘉賓視線全被遮擋，只是看到無數閃光燈狂閃，主禮神父迫不得已停止禮儀，喝止傳媒乖乖退下，但不到數分鐘又回複本性，衝上前狂閃。 」
眾多賓客中只有一桌是章小蕙的家人，其餘全是鍾鎮濤的賓客，連傳媒也是鍾鎮濤請來的。
可在鍾鎮濤的敘述裡，這場盛大的婚禮是章小蕙要求舉辦的。
可見從辦婚禮開始，他倆的分歧就已經存在了，兩人反目後，鍾鎮濤在自傳中指責章小蕙狂花錢的第一個例子就是這場奢華的婚禮。
B哥這種殺人誅心的反擊，多年後再回看，真的是難看極了。
章小蕙和鍾鎮濤結婚後，成了媒體瘋狂捕捉的對象。
一件衣服只要她穿上身，第二天就有人到服裝店指定要B嫂那一款。無怪乎現在大家都在說她是華人最早期的帶貨女王之一。
「一條裙子5個顏色全買，10萬元的裙子穿一次就扔，上千雙鞋子……」
「每季度裝修費30多萬，剛貼的牆紙不喜歡立刻撕了重換……」
這些小報文化筆下的誇張說辭，章小蕙從來沒搭理過。
1992年、1995年章小蕙為鍾鎮濤產下一兒一女，可兩人的婚姻卻並沒有因為兒女雙全而好事連連，相反鍾鎮濤的事業還慢慢冷卻的下來，冷卻就意味著收入減少。
或許是因為「貧賤夫妻」百事哀，也或許是因為章小蕙終於明白鍾鎮濤不是那個能挑逗她腦袋的人，他對於章小蕙來說再也沒有吸引力了。
1997年，鍾鎮濤和章小蕙投資房地產。
那一年房地產泡沫，張衛健、鍾鎮濤這些明星都在那場亞洲金融風暴中虧慘了。
這場投資失誤導致的是章小蕙和鍾鎮濤兩人負債2.5億。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在這二位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鍾鎮濤面對巨額債務的做法是申請破產、向媒體透露自己投資失誤是嶽母不停催促他買樓導致、指責章小蕙揮金如土。
鍾鎮濤申請破產和離婚之後，這2.5億的債務就全部落到了章小蕙一個人的頭上。
在媒體幾乎一面倒向鍾鎮濤辱罵章小蕙妖女的時候，她選擇緘口不言、努力掙錢和打官司。
但她不說話，不代表她什麼事也沒做，1997年章小蕙開始跟陳曜旻一同出入。
彼時章小蕙和鍾鎮濤還沒有離婚，陳曜旻家裡還有一個重病在床的髮妻。
04
後來章小蕙在兩人離婚後上《三個光頭佬》公開說，兩人在1995年就已經達成「開放式婚姻」的協議，那個時候的自己太需要一個人來關心自己。
而對於鍾鎮濤指責是因為章小蕙出軌陳曜旻才導致離婚，可以追溯到後來他誇獎他現任老婆範姜，1996年自己低谷期便開始陪伴在他左右。
1999年，兩人正式離婚，還是章小蕙自己提的，事後回顧這段婚姻，她說：
「經過這段婚姻，前夫把我帶進這個奇形怪狀的娛樂圈裡，讓我被全球華人幾乎無人不識。兩人的緣份又突然像斷線風箏一樣斷掉，他自故的離去，只剩下自己一人拼命的想著逃離這個圈子。」
在她走投無路的日子裡，有富商提出要給她一張支票包養她，但章小蕙說你能借給我嗎？我以後會還你，因為如果接了這張支票她以後就只能這樣度過了。
可能就是在這段時間，章小蕙大徹大悟了，也領悟了亦舒不相信愛情，凡事靠自己的真諦。
偶然間她得到一個做時尚雜誌編輯的機會，她也靠這些專欄翻了身。
1999年，章小蕙在中環開了一家店，對於章小蕙天生的審美優越性，亦舒是這麼評價的：
「在北美唸大學、讀美術的她有一股罕見的嫵媚，獨樹一幟，大家無論怎樣打扮，都是一堆cute kids，她有味道，是時髦潮流以外一個等級。真奇怪，時下流行什麼，全體與她無關，她自有一套。人人露臍著喇叭褲，她穿bias cut雪紡裙。個個減肥瘦得胃貼背，她豐碩如水蜜桃。原來，你要真正走在潮流之前，就得放棄潮流。」
小報記者報導她血拼，卻還是不得不佩服她的帶貨能力。
有她自己這個活招牌，服裝店第一年就賺了2700萬，第二年就賺了2300萬。
並且在此期間還花了整整一年的時間去打這場債務官司。
2004年，章小蕙已經非常厭惡香港這個充滿負能量的地方了，於是特意接了楊凡導演的《桃色》。
這是章小蕙一直進軍娛樂圈的第一部電影，也是她離開娛樂圈的最後一部電影。
「豔星」這個標籤如期而至。
恢復單身，還清債務的章小蕙獲得了重生，「飯可以不吃，衫不可以不買。」
同時和五個國家的男人交往「搶回那些失去的時間」。
媒體說她是個「不知死的女人」，亦舒卻稱讚她：在香港，我最欣賞章小蕙。
05
《桃色》之後章小蕙便離開了香港，再「捲土重來」是10對年之後的事情。
在這10多年中，她跟鍾鎮濤的一雙兒女開始被洗腦，認為她是個不合格的母親，並且站隊後媽範姜才是是個賢良淑德的好媽媽。
章小蕙受挫之後，便刻意遠離了這個傷心地。
2018年1月，她一個好友讓她幫忙寫一篇公眾號的稿件，那篇文章只有1000的閱讀。
章小蕙笑道，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大家都忘記我了，別讓我再寫了。
但半年之後，她的公眾號又開了起來，給女孩們傳播「物質是讓人開心的事情」，傳播「你的腦袋永遠決定你的命運」，傳播「肌肉男是沒用的，長得帥的男人是沒有用的，他要先挑逗我的腦袋。」
而她也逐漸樂於分享自己的時裝、護膚觀念，享受和媒體和平共處的狀態。
2020年，章小蕙已經要57歲，但她近來的形象依舊是一頭蓬鬆亮麗的頭髮，豐滿的身材，精緻的妝容，以及灑脫的生活方式。
或許在傳統觀念裡，章小蕙永遠不可能被稱作一個好妻子、好媽媽，但你沒法否認，她這一輩子早就獨樹一幟的活成了一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