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掘一窩恐龍蛋轉手就賣幾十萬 公司化運作海外拍賣 刑法追責難
7月30日凌晨，廣東河源警方在一次突擊檢查中，在一當地居民家中查獲被盜搶的恐龍蛋化石213枚，同時繳獲一具完整的恐龍骨骼化石，事後經初步鑑定，這具完整的恐龍骨骼化石為遼寧遼西出土的鸚鵡嘴龍骨骼化石，恐龍蛋化石多為來自河源的白堊紀晚期圓形恐龍蛋化石。
如此珍貴的一批化石被發現，本應受到各界關注，但在河源市民眼中，卻是見怪不怪。記者調查發現，從1996年河源發現恐龍蛋化石至今，盜挖現象時有發生，此前甚至出現施工爆破現場村民哄搶化石的情景。大量化石流入民間，甚至在河源催生出了配套的加工產業鏈。恐龍蛋在黑市熱銷令盜挖者趨之若鶩。有拍賣公司向記者表示，化石流到國外並不是什麼難事。
文、圖 廣州日報記者蟻暢、曾煥陽 實習生李媛
7月30日，本報報導了從今年6月底以來，河源江東新區某工地施工爆破過程中，當地居民長期在現場對恐龍蛋化石進行哄搶一事。直至近日，仍有個別村民在工地現場徘徊，試圖趁亂哄搶恐龍蛋化石。
民居藏有化石不是新鮮事
早在一個多月之前，本報記者便接到報料，稱該工地在爆破過程中，發現地下紅砂巖地質層中被炸出來的恐龍蛋化石，其中有不少是成窩出現。而工地一名施工人員阿強（化名）告訴記者，施工一個多月以來，由於工地爆破時間是固定的，幾乎每天都有當地村民在爆破之前來到工地等候，爆破濃煙未散，便一哄而上，哄搶可能出現的恐龍蛋化石，甚至在哄搶過程中出現鬥毆的事件。
7月30日凌晨，記者再次接到報料，當地警方在一次突擊檢查中，在河源江東新區勝利村一村民家中搜出213枚恐龍蛋化石和一具完整的恐龍骨骼化石。
然而，這在當地居民，尤其是勝利村村民眼中，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勝利村一名雜貨店老闆告訴記者，在河源，普通人家裡有恐龍蛋化石並不稀奇，早年有些年輕人無所事事，到一些偏僻地尋找、盜挖恐龍蛋化石，也有一些人發現骨骼，「是有人靠這個發財，但是少數，多數人就是低價賣出去，賺得並不多。」
哄搶、盜掘一事，令科研人員極為痛心，中科院王強博士等一行5人專門到現場進行調研，對於哄搶一事，王強深表惋惜，而在河源市恐龍博物館館長杜衍禮看來，如果沒有儘快實施切實有效的保護，這種現象還將繼續。
事實上，從1996年河源首次發現恐龍蛋化石至今，河源當地對恐龍蛋化石及其相關遺蹟的保護雖有進展，但效果並不理想，直至今日，當地仍然存在「多頭管理」、「權責不清」的現狀，而將近20年的時間裡，到底有多少化石流落民間，無人能知曉。
但幾乎可以確認的是，恐龍蛋化石民間黑市，在河源早已形成。
哄搶之後 即可出售
「你想要買恐龍蛋化石？到村裡去問吧，找年輕人問，一般都有。」7月30日，一名河源勝利村村民告訴記者。
當天，記者佯裝買家來到河源勝利村，詢問過幾戶人家，在聽聞記者打算購買恐龍蛋化石時，紛紛擺手，不願多談。
隨後，在勝利村菜市場附近，一名20歲上下的男子回答「恐龍蛋，有啊」。在回答之前，他和身邊幾位朋友不斷地打量記者，並不斷逼問「你是來幹嘛的？」
在「確認」記者的買家身份後，其朋友散去，該男子指引記者在一家食肆坐下。
「你要恐龍蛋化石，我們這邊有，但是看你要多少？」
「你們有多少？我想先看看化石的品相。」
「我現在不能給你看，你留下電話，等我打給你。」
「好，那你也留下你的電話給我吧，方便聯繫。」
「不用了，你等我電話，我會打給你。」
隨後，該男子騎車離開。
上述勝利村村民告訴記者，在此前的哄搶事件中，有不少年輕人就是勝利村村民，「他們一般拿到化石，就會想辦法處理掉，你這種現場來看，現場給錢交易的，他們最喜歡。」
當天晚些時候，記者接到該男子電話，對方稱，現在手頭有一批恐龍蛋化石，完整的、約椰子大小的一顆賣2000元，小一點的，按照尺寸減少相應的價格。最後，該男子明確表示，只接受現場交易，隨後掛斷電話。
記者與幾位河源居民攀談，他們均認為上述現象「太多了」。但河源市國土部門和恐龍博物館對此事則不發表任何評論。
公司化收購 或流出海外
除了上述「現場詢價、購買」之外，還有專門的交易公司號稱高價採購恐龍蛋化石和恐龍蛋骨骼化石。而當地有知情人士告訴記者，通過這些「比較專業」的公司，恐龍蛋化石可以較高的價格被賣到海外，這也是民間認為的「最大的誘惑」。
1993年，河南省西峽縣發現了白堊紀地球之主的恐龍蛋化石群，探明分布面積達70平方公裡，出土的恐龍蛋化石多達5000餘枚。然而，西峽恐龍蛋化石很快就出現在英國、美國等拍賣市場，並且在英國以7.7萬英鎊的價格拍賣。河南西峽的恐龍蛋化石如何流出，至今成謎，但7.7萬英鎊的拍賣價格，則刺激著當地人的神經。
通過介紹，記者佯稱手頭有恐龍蛋化石想出售，與上海君御藝術品交易有限公司的「李總監」取得了聯繫，對方向記者明確表示，她所在的公司負責收購、處理恐龍蛋化石和恐龍骨骼化石等，隨後要求記者把恐龍蛋化石的照片發給她，幫忙「鑑定一下品相」。
看過之後，李總監向記者表示，按照目前市場的操作，一般分兩種方式，一種是公開拍賣，一種是私下交易，公開拍賣價格高一些，但需要前期投入；私下拍賣則價格低一些，但能保證賣出，且不需要前期投入。
對於前一種方式，李總監解釋稱，將化石交給公司後，公司會通過一系列操作，將化石拿到國際上進行拍賣，但是前期需要記者投入化石拍賣起步價的1%作為運作費用，對化石進行宣傳、鑑定等相關工作。
記者詢問「化石如何安全運到海外？」李總監的解釋是，公司自有辦法，「你要相信，我們拍賣公司不單單做恐龍蛋化石這一樣的，如果這個都搞不定的話，開什麼拍賣公司啊。中國靠什麼維持關係，你應該也懂。」隨後以北京某知名拍賣公司為例，稱「拍賣公司能做，後臺肯定是比較硬的」。
對於記者提供的一窩恐龍蛋化石照片，李總監表示，按照他們接觸的經驗，可以做到150萬元起拍。
私下交易 保證賣出
另外一種方式是「私下交易」，李總監表示，私下交易的流程就是，個人與公司籤訂協議，公司方幫忙尋找海內外買家，通過議價確定成交價。
「我還是建議你用私下交易的方式，包括我們也可以幫你找一些海外的買家，我們跟香港佳士得有合作，在海外有很多買家聯繫，可以保證賣出去。」這位李總監還強調，海外買家可能給出更高的價格，而且「私下交易，不用交稅」。
對於記者提供的一窩恐龍蛋化石照片，李總監表示，按照私下交易處理，估價大約80萬元人民幣，其中，如果交易完成，需要向公司方支付約8%的佣金，「我們就相當於中介機構，幫你找買家，成了，就收取佣金。」
李總監表示，這種私下交易的方式，他們此前已經處理過不少，而只要記者保證貨物是真品，一旦成交，可以現場進行支付。
事後，記者與另外多家類似的「交易公司」聯繫，對方均提供「私下交易」的收購方式，給出的價格相差並不大。
此外，上述交易公司提供的聯絡電話及地址均來自上海，但記者在上海工商部門並未查詢到這些公司的有關信息。
對於這樣的信息，河源有關部門並未發表任何評價，而上述聯絡人回答記者的問題沒多久，便不再回應。
催生配套加工生意
除了倒賣，河源當地還隱藏著應運而生的恐龍化石周邊加工行業。
當地一名知情人向記者透露，在河源，有不少木材從業者提供恐龍蛋化石木材底座的定製服務，價格數千到數萬元不等。
記者撥通河源一名木材商人的電話，對方向記者表示，可以提供恐龍蛋化石木材底座定製服務，隨後詢問記者所需要的有關尺寸和木材材質，在簡單攀談之後，對方謹慎表示，「電話裡說不太方便，你到河源來找我吧，提前給我打電話。」隨後掛斷電話。
而另一名河源木材商人同樣在電話中向記者表示可以提供恐龍蛋化石木材底座定製，同時，若有需要，還有少量恐龍蛋化石可以出售。但該商人同樣言語謹慎，電話中不願詳談。
此外，記者在河源當地了解到，恐龍蛋化石作為禮品，常常經過加工後送出，除了有人專門生產恐龍蛋化石木材底座，還有專門生產相應的玻璃罩、保護膜等產品。
7月30日凌晨發現的這批恐龍蛋化石，很快被送到河源恐龍博物館，作為法定的收藏機構，河源恐龍博物館目前已經收了大約18000枚恐龍蛋化石，由於目前博物館總共只有14個人員編制，這麼多枚恐龍蛋化石，大多數仍然被堆放在地上，等待工作人員進行編號處理。
館長杜衍禮對於河源恐龍蛋化石流失的現狀十分痛心又有些無奈，以至最後他感嘆，「能收到將近18000枚化石，已經不容易了，我們幾乎是竭盡全力，每天都在找。」
到底整個河源還有多少未被發現的恐龍蛋化石、恐龍骨骼化石、腳印化石？杜衍禮告訴記者，在「河源盆地」的紅砂巖中，恐龍蛋、恐龍骨骼化石分布面積約有100平方公裡，發掘面積約70平方公裡，但在這麼大的領域裡，到底有多少化石，「誰也說不清，只能一點一點地發掘。」
時至今日，恐龍蛋化石仍不時在海外拍賣會和私人藏品展覽中出現，除了當事人，誰也說不清那些化石的來源。
而根據有關規定，國土部門和文化部門同時對化石負有相關的保護職責，但兩方又都苦於無執法權，只得每每事發時求助於當地執法部門。
「不知道這種現狀還會持續多久，不知道河源還會損失多少化石。」當地文化部門一名官員表示。
而上述李總監向記者說的話亦令人感慨，「這些化石我們會處理到海外拍賣，只要不在國內拍賣，就不違法。」
在學者賴茵看來，「尤其令人焦慮的是，現行刑法的『走私罪』中，並未列有『走私古生物化石罪』，在打擊古生物化石走私中執法人員一次次遭遇法律盲區，而在具體案件的審判中，也始終存在著古生物化石走私與文物走私性質是否等同、古生物化石如何分級等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