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七歲,大大的眼睛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深邃而寧靜,和我們這些奔走于田野街巷的村妞相比,她太不一樣了!我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女孩,第一次知道女孩子原來可以是這樣的。
聽大人們講,她媽媽是高中生,因為鬧離婚,這些年一直住娘家,現在和好了,又回來了。
怪不得呢!那個年代,初中生都是高級知識分子了,可真了不起。
不久,我們都上小學了。她是那種老師們特別喜歡的學生,學習好,歌唱的好,性子又好,誰會不喜歡呢?在我的童年時代,她是我百分百的偶像,我是她百分百的粉絲。她就像天上的明月,總是罩著美麗的光環,清冷的俯瞰著大地。面對她,我們只能是遠遠的仰視而已。
一直少有交集,直到初三那年,我轉學了。班主任把我領進教室的那一刻,我又看到了那雙大眼睛,一雙寧靜而憂傷的眼睛。
我的同位也是個女生,我們三個有幸成為鄰桌。她和我們還是不一樣的,她很克制,課下我們一起聊天的時候,聊著聊著她就退出了,她要學習了。
不久,她給我們寫了一封信,說她的成績和我們已經不是在一個水平線上,她已經沒有資格和我們做朋友了。
我很意外,也有些感慨,這還是我心目中的那一輪明月嗎?
高中時代我選了文科,我們有幸又成為同學。只是我們的距離已經是首尾兩端了,她總是被人嘲笑智商不足,我從內心深處為她難過。
高中畢業我去讀了大學,在那個書信聯繫的時代,漸漸的很多同學都失聯了。
很多年之後,又聽說了她的故事。
她的父親是一個家暴狂,正因如此,她媽媽才要離婚。七十年代的中國,離婚太罕見了,在眾人的勸說下,又「和好」了,之後又生下一對兒女。
可家暴男並未改過,且不斷升級,他的三個兒女都成了他的洩憤工具。小女兒初中畢業後的某一天晚上,在遭受了他一番歇斯底裡的辱罵之後瘋了。慢慢地大家發現,他的兒子也變得不正常。這位可憐的母親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大女兒身上,通過娘家的關係,給大女兒找到了一份工作。為了生存,為了兩個不正常的兒女,她把大女兒的工資卡控制了起來。之後大女兒結婚了,她的母親還是控制著她的工資卡。
我終於明白了那雙憂傷的眼睛,她承受的太多太多了,沉重的壓力把她壓垮了。後來的後來,聽說她已經住進了精神病院。
我多想去看看她,可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微信的時代同學們交往漸多,可是沒有人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一次偶然的機會,有個同學給了我一張幼時的合影,最耀眼的那個女孩不就是她嗎?大眼睛的女孩,你到底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