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eamouse
作為一名滿世界流竄的旅行者,我的電腦桌面那個2019旅行計劃文檔裡,幾乎有著一個完整的「樂隊的夏天」。
7月1日,希臘塞薩洛尼基,世界音樂超級傳奇Dead Can Dance現場;7月11日-7月14日,馬德裡Madcool音樂節,遠超Fuji Rock的巨星名單裡,有著最期待的The Smashing Pumpkins、The Cure、Chemical Brothers……;7月20日-7月22日,葡萄牙法羅重型機車大會,包括Within Temptation在內的一眾歐陸金屬名團;8月初,義大利多洛米蒂山區,管樂音樂節;回國休整一周;8月16日-8月19日,紐約州Watkins Glen鎮,Woodstock 50!
後來呢,僅僅實現了第一個願望,看完Dead Can Dance迷幻現場後4天,我在愛琴海一個小島出了導致失憶的嚴重交通事故,幾天後在醫院醒來時,The Cure正在馬德裡高唱著,Madcool報廢、摩託重金屬報廢、山區管樂報廢,至於伍德斯託克50周年,早於我受傷之前,就自我報廢了。
早在4月底,贊助商電通集團就發表聲明,「儘管我們已經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並作出相應承諾,但現在我們不相信這場音樂節的製作水準能配得上伍德斯託克這一品牌。」創始人之一的Michael Lang委屈哭喊著「電通沒有權利單方面取消音樂節」,然而無論是重尋金主還是更換場地,也一次次吃了閉門羹。見此亂象,原來訂好當期的大牌Jay-Z、Miley Cyrus以及真正參與過50年前狂歡的SANTANA,都紛紛宣布退出。死撐面子到8月1日,主辦方才總算宣布,「因諸多不可預測的技術原因」,50周年音樂節取消。幸好,即便已至原定演出時間半個月,票務並未開張。
其實,即便50周年音樂節不取消,若沒能蹭到門票,我估計也不會去。一來,自1999年第三屆官方伍德斯託克以來,一直有著「重辦毫無意義」、「淹沒於大小音樂節間」的反對聲音,讓五十大壽也實在不可能招攬太多大牌,也就是說,伍德斯託克作為音樂節本身,黃金時代早過去了;二來,每個人都活在自己少年的音樂記憶中,對於跟隨了重金屬、Grunge和英倫搖滾成長的我,真正讓荷爾蒙爆棚的是「Woodstock1999」裡那些朋克、新金和電音樂隊,而那個神話般創世紀的伍德斯託克1969,也就是些歌詞激越曲調寡淡的抗議民謠,屬於爺爺奶奶們的黃金時代,而今天的Jay-Z,對我來說就是Diss和雙押的新潮玩意兒,根本不屬於「樂隊的夏天」。
重看伍德斯託克1969那部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會發現那個近50萬人的三天三夜派對之所以成為經典的永恆,除去在烽火連天的世界上建立起一個「愛與和平」的音樂烏託邦之外,更直觀的感動,來源於畫面裡真正跟隨臺上舞動、真正享受音樂的青年們,而他們之所以能如此投入,是因為,沒有手機!
紀錄片《伍德斯託克音樂節1969》劇照紀錄片裡的舞臺部分,是以Richie Havens一曲「帥氣喬尼」開場的,黑人老哥的每一次掃弦,都會引來臺下角度和幅度不同的扭動,那時的人們,是能被音樂驅動的發條玩具。不久後,農場外圍的鐵圈被擠塌,主辦方乾脆將其全部拆走,讓音樂節徹底變為免費。畫面裡僅著文胸的女孩們集體表演起先鋒戲劇,舞臺間歇期有人上臺聲援因持有少量大麻而被捕的社運分子,繼而被登場的The Who吉他手趕下舞臺。怎麼都能一呼萬應,怎麼都能集體狂歡,全因場地裡的青年們沒有手機。換成現在,黑夜裡唯一能讓手機準確配合舞臺效果的,恐怕就只有熱門動聽慢歌時,明星呼籲觀眾打開手機燈光揮舞那刻吧,而以前製造群星效果的,還是打火機。
50年前壓軸的,可以是瓊·貝茲(Joan Baez)這樣緋聞和政治態度都同樣精彩的民謠歌手。她告訴大家,(和鮑勃·迪倫掰了後嫁的那個)丈夫正在聯邦監獄裡絕食抗爭,為此她唱了一首《Joe Hill》,關於那個創辦工會、組織抗議、卻被誣陷殺警,而被判處槍決的工運英雄,一個曾出現在我國1984年版初中英語課本裡、後來卻被刪除的人物。
李安《製造伍德斯託克》劇照無論是重看紀錄片,還是再刷李安於40周年時拍的那部《製造伍德斯託克》,又或者是翻閱各種音樂和社會史圖書,都會發現,那個神化了的伍德斯託克1969,其實一點都不刺激過癮,吉米·亨德裡克斯沒有點燃吉他,沒有「地獄天使」這樣毆打甚至謀殺觀眾的「保安團」,維持秩序的警察坦言,「這些奇裝異服的觀眾,是我職業生涯中碰過最有禮貌的年輕人。」臺灣作家張鐵志在1999年的《南方周末》上就寫過,《伍德斯託克其實什麼都沒發生》。
也正因此,伍德斯託克1969才真正完美契合了「愛與和平」的口號和主題,才被後世當作降世的神跡,給予無比的崇拜和懷念。畢竟,按電影《暴雨將至》裡經典臺詞,「和平只是例外,戰爭才是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