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樂隊的夏天》第二季(以下簡稱《樂夏2》)開播第一期,第一個出圈的是被淘汰的五條人。
「農村拓哉」「郭富縣城」「有空打電話給我」「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仁科在採訪環節的應答,笑翻了現場的音樂人和屏幕外一眾網友,「被五條人笑死了」當晚霸佔熱搜榜。
誰都沒想到,明明是衝著樂隊演出去看的節目,結果竟然看到了一場脫口秀。
前採環節,導演讓他們介紹一下自己,仁科形容自己是「農村拓哉」 「郭富縣城」☟
演出完,周迅問他們:你們會打架嗎?
仁科:知識分子不打架的。
馬東說,本來想跟你們聊聊關於五條人的音樂。
仁科:有空打電話給我吧。
五條人還在樂夏2的舞臺上幹了件特別搖滾的事兒——
原本他們要唱的歌是樂隊的一首金曲《問題出現我再告訴大家》,結果臨場發揮,變成了《道山靚仔》,導致原來設置好的燈光、舞美、提詞器全都失效,氣得燈光老師嗓子都啞了。
他們的PD也崩潰了——
「我這一天都經歷些什麼東西。」
但其實熟悉五條人的樂迷都知道,即興改歌這種事兒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茂濤說,有時候你站在臺上,那種感覺來了,剎不住的。
無所謂,不在乎。樂夏2播出那天,仁科還在好朋友張曉舟家裡看齊澤克。
比起成績,比起節目,他們更關心的是PD世傑是否會因此丟了飯碗。
那天,仁科還在後臺對PD進行了一場大型職場心靈關懷——
「我很抱歉,但是沒關係,我覺得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工作。」
「如果有什麼(問題),我們會幫你說話的,你說一聲。」
大張偉說,如果現場觀眾是在五條人說完話後再投票,結果一定不一樣。
他在現場被笑到轉圈,連連感慨,他們到底是什麼路子。
今天咱們就來聊聊,五條人到底是什麼路子。
先來說說樂隊的名字——五條人。
他們自2008年樂隊正式成軍開始,被記者問到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五條人為什麼只有兩個人?
2011年樂隊加入了一個新成員之後,記者的問題又變成:五條人為什麼只有三個人?
仁科曾經很正式地回答過這個問題:
「五條人就是我們樂隊的名字,它的英文名就是WuTiaoRen,不是Five people,所以它跟五月天、跟F4是有區別的。五月天肯定要有五個人,F4要有四個,那五條人就未必。」
《一席》
仁科和茂濤都是80後,廣東海豐人。茂濤是81年生人,仁科是86年生人,兩個人相識於2003年。
茂濤在高中時愛上了搖滾樂,從此一發不可收,沒考上大學,後來也沒再讀書,2001年去了廣州,在一家打口唱片店裡面上了三天半的班,拿了40塊工資,之後自己做老闆,在廣州石牌華師大附近賣打口CD,成為那一帶有名的「打口音樂專業人士」。
他那時候結識了一個人,叫「區區五百元先生」,此人後來成為五條人唱片的平面設計師。那時候,茂濤和「五百元」常常混在一起,沒事兒瞎玩一點音樂。仁科是「五百元」朋友的朋友,經介紹大家就認識了。
茂濤記得第一次見到仁科的時候,他也就十五六歲,不會害羞,一把琴拿起來就唱。他心想:誒,這小子可以啊。
仁科那時候在海豐一個貝雕廠畫貝殼,根據貝殼的紋路隨意創作。他以前學過畫畫,剛開始工作的幾個月裡就畫了一千多隻貝殼,幾乎沒有休息時間,工資也很低。
2004年,茂濤他們在海豐搞了一場原創音樂會,以原創民謠為主。那場音樂會之後,仁科就「受不了了」,辭掉工作,坐上一輛黑車跑到廣州去投靠茂濤。
仁科還記得,初到廣州時,在天河客運中心,一下車他叫了一輛摩託車,穿過天河北路,那是廣州最繁華的地方,「我操,感覺去了未來,『噌』地過去了。」他說。
在此之前,仁科從來沒有離開過海豐。都是通過朋友聽到一些外面的音樂。他被小河、左小祖咒他們的作品吸引,喜歡打破常規的東西,覺得很酷。
茂濤他們那次的現場演出,在仁科看來也是完全打破常規的,他很喜歡。「海豐其他玩音樂的人還在聽港臺,聽歐美大牌的樂隊,寫歌會遵循某一種模式,但是阿茂他們聽著就很新鮮,而且他們夠土。」
仁科始終秉持的音樂態度是:我們寧願土到掉渣,也不俗不可耐。
他跟茂濤一起住在廣州的石牌村,一開始他在書城門口賣盜版書,後來幫茂濤賣打口帶,還做過一些兼職,在各大學校園裡貼商業海報,在琴行裡賣鋼琴。2006年開始他不再工作,沒有收入,就住在朋友家,寫歌,搞創作。那時候和一幫朋友出去吃飯,大家都會說,仁科除外,其他人AA。
這樣的日子直到五條人樂隊正式成立開始演出後,結束了。
至於這支樂隊是如何開始的,可能說不清楚。仁科和茂濤誰都沒有正式提出過,我們來組樂隊吧,來搞獨立音樂,諸如此類的話。大家混在一起就是因為喜歡玩音樂,直到錄唱片的時候他們還在想,樂隊要叫什麼名字。
很多人好奇樂隊的名字究竟是怎麼來的,為什麼明明是兩個人或三個人,卻要叫「五條人」?他們有一次開玩笑說是為了佔便宜,「好處是主辦方會給我們定五個房間,每次領盒飯的時候,可以理所當然地領五個盒飯。」
其實關於這個問題,區區500元先生曾經說過:
「五條人在未真正公開演出之前,並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實體樂隊,也就是說,現在由阿茂和仁科為主體的『五條人』並不能說是5-3=2(人)的結果。他們居住在石牌的時候,同屋的還有好幾個同鄉朋友(他們當中有一半當時還是學生),一旦找樂玩音樂的時候,常常是誰在誰就是第『n』條人(幾個人都能創作,風格各異)。恰當的說法是,他們是為了一次在家鄉海豐的原創音樂會才隨便起的一個組合名字的,而當時的名字是『四條人』——為什麼是會是這個名字呢?因為當時他們剛剛看了一部電影,杜可風導演的《三條人》。」
《五條人的以前》作者:區區500元先生
這個幽默、戲虐、帶有玩笑性質的名字,從某種程度上也說明了五條人音樂裡的某種獨特氣質。
所以,五條人的音樂到底在唱什麼?
樂隊正式成立時間是2008年,茂濤以木吉他為主,仁科拉手風琴、木琴、電琴。兩人先是在2008年一起發行了一張EP,2009年又出了第一張專輯《縣城記》,隨後又發行了專輯《一些風景》《廣東姑娘》《夢幻麗莎髮廊》《故事會》,最新一張專輯來自於葡萄牙現場演出收錄《昨夜我又夢見自己去流浪》。
在他們的歌裡面,你能聽到一些喇叭聲、摩託車的聲音採樣,這些聲音都來自茂濤和仁科成長的地方——廣東海豐。
在五條人口中,那是「全中國最吵的地方」。自古以來以民風彪悍著稱,出過土匪,也出過革命家。
他們有一首歌叫《彭啊湃》,講的就是共產黨農民運動時期的烈士——彭湃。彭湃是海豐人,地主家庭出身,1927年10月在廣東海陸豐地區領導武裝起義後,建立了中國第一個農村蘇維埃政權。五條人把彭湃的生平變成了一首超現實敘事曲,放進他們的專輯裡,聽起來像是一出實驗劇。
還有一首歌叫《陳先生》,唱的是國共兩黨公認的革命叛徒陳炯明,也是海豐人。整首歌只有三句歌詞,用了廣東的三種方言:
1878年,伊生於海豐(福佬話)
1933年,佢死於香港(粵語)
1934年,其葬於惠州(客家話)
《陳先生》
張曉舟形容這首歌是「借陳炯明標明周邊方言地域種族文化,然後發出一聲呼喚:陳先生。或許這是陳炯明作為國共兩黨公認的革命叛徒,在辛亥百年之際第一次被用民謠招魂。」
你看那風
有時候往東吹
有時候往西吹
我的頭髮就是這樣被吹亂的啊
《我的頭髮就是這樣被吹亂的啊》
臺灣樂評人馬世芳說五條人是他心目中「當今的中國獨立音樂圈最厲害的組合,沒有之一。」
在他看來,中國過去很多民謠音樂人受詩歌風潮的洗禮,寫歌詞會有一些文學氣質,但五條人的歌很「蒙太奇」,有魔幻的趣味,「他們非常擅長把看起來生活的家常的情節寫成歌,但聽起來又非常有趣。」
仁科稱之為「亂燉」,什麼都可以寫。茂濤形容他們的音樂這就像是做一道菜,「想把這道菜做得特別野味,你只能不斷地嘗試,最後得到你特有的一種獨特的味道。」
張曉舟曾在《南都周刊》裡將五條人比作「民謠走鬼」:
「五條人身上一半是流放者一半是流浪者,或者說,一半是漫遊者一半是走鬼。所謂流放者,是有清晰的主體意識,是三觀堅定的,是自我流放於社會的邊緣和藝術的角落,如同本雅明筆下波德萊爾那樣的城市漫遊者,混跡於流浪漢和爛仔之間,但他清楚自己是個「文化人」。而流浪者是迫不得已地被生活卷進天橋過道和橋洞裡,被捲入沙塵和酸雨中,用廣州粵語來說就是走鬼——流動小販——而五條人恰恰曾經長期以販賣打口唱片為業,和算命的、賣水果的、賣盜版書的為伍。用民謠走鬼來形容五條人再好不過了。」
《南都周刊-民謠走鬼五條人》作者:張曉舟
在張曉舟看來,「民謠很容易要麼把自己扮成扁擔姑娘,要麼從扁擔姑娘那兒買一籮筐果蔬,然後扔進轟鳴的鄉愁榨汁機;要麼就是開著車做凱魯亞克狀重返66號公路,但五條人操起菜刀衝出來要砍你的輪胎,警告你這是廣汕公路,警告你收起浪漫主義的假車牌。」
他形容五條人的音樂是一場「扁擔加菜刀的海豐民謠起義」——「五條人還是把被這個暴戾的時代搶走的溫情和詩意,以古惑仔的架勢,重新還給了我們。」
五條人自從參加樂夏之後,被問到最多的一個問題就是「為什麼參加樂夏?」仁科的回答是,為了名和利,也為了讓更多人聽到我們的歌。
所以那些被五條人笑死的網友們,別只顧著給五條人打電話了,有時間多去聽聽他們的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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