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歲那年,林紅辭職來英國留學,讀書的同時,還在一家中文培訓機構當無薪的助理,哈裡是那兒的學生。
中文學校一直生源不足,靠政府的補助勉強支撐,時不時會辦幾期免費的中文入門班。學員們圖新鮮,衝著免費兩字而來,上了幾節課,大多數學生又被學習的難度嚇走了,沒幾個能堅持下去。
哈裡卻不同,用功、努力,還有點語言天分,認真學完了免費的入門班,又自掏腰包繼續學中級班。
林紅對他自然特別關照。沒多久,她感到哈裡看她的目光有點不一樣。哈裡也乾脆,有一天下了課,直接攔住她,用剛學會的中文說:「我想跟你約會。」
林紅在國內經歷過幾場狗血的感情糾葛,又到了恨嫁的年齡,脫口而出:「我只跟有可能跟我結婚的男人約會。」
哈裡愣了一下:「結婚?可以考慮啊,我今年33 歲,未婚。」
林紅看看哈裡: 濃眉碧眼,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唇形,是她喜歡的那一款。
哈裡出生南美,10 年前移民英國,嘗試過多種職業,目前開了一家媒體策劃公司。林紅剛好也是學傳媒的,跟哈裡同居後,就開始幫哈裡打理公司。半年後,林紅懷孕,二人註冊結了婚。
妞妞出生後,沒有老人幫手,送託兒所、請保姆都太貴,林紅只好自己在家帶孩子。
哈裡的公司本來賺的錢就不多,現在少了林紅這員大將,岌岌可危。
與此同時,國內卻在飛速發展,北京的房價以5-10的倍速遞增,國內的親友都有百萬或千萬身家了。
林紅算了一下帳: 出國時她花了20 多萬,當年這筆錢可以首付在通州買個單身公寓的,如今至少值200 多萬吧?
她已經錯過了國內的一個黃金5 年,可不能錯過另一個5年了。
哈裡也對欣欣向榮的中國充滿了期待。
林紅父母都已經過世了,有一個哥哥在北京,住三室一廳。林紅請求在哥哥家暫時落腳,等哈裡找到工作,就另找房子搬走,哥哥答應了。
哈裡學過的那點中文在北京派上了用場,沒怎麼費勁就在一家英語培訓機構找到了教職,底薪2 萬,提成另計。
林紅鬆了一口氣。她開始刷微信朋友圈,每天帶著女兒,排著日子跟一波波的舊友見面、敘舊,談她的創業計劃。
舒心的日子過了幾個月,林紅開始在哈裡工作的附近找房子。
有一天下午,妞妞被哥嫂一家帶出去看電影了,哈裡回家比較早。林紅說:「你晚上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吧,我在網上看好了兩套二房一廳,要實地考察一下。」
哈裡遲疑了一下說:「紅,我想一個人搬出去住。」林紅沒聽明白:「你一個人?」
哈裡吸了一口氣說:「紅,我愛上了另一個女人,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把林紅砸暈了,她尖叫道:「你說什麼?哈裡,你這個沒良心的人,你怎麼敢跟我這麼說?」
哈裡隨手拿起一個雙肩包,開始往裡面塞他的換洗用品,「我今晚就搬出去。林紅,我對你已經沒感覺了。」
林紅衝過去在他的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聲嘶力竭地哭叫:「什麼叫沒感覺?我們婚都結了,女兒也生了。現在你跟我說沒感覺?你不能走!你把話給我說清楚,是哪個狐狸精在勾引你?」
哈裡把她甩到一邊,冷冷地說:「林紅,你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夫妻一場,我送你幾句忠告: 第一,你以後少吃一點零食,好好管理一下自己的身材,你不知道現在你肚子上的肥肉有多厚嗎?第二,你有空時,好好打理家務吧,房間都亂成一鍋粥了,沒幾個人能忍受的。第三,你以後不要在男人面前放屁了。」
在林紅的心口插上這幾把尖刀後,哈裡開門,關門,揚長而去。
拖了幾個月,哥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有天嫂嫂跟她說:「紅,看樣子哈裡是不會回頭了,你怎麼打算?」
林紅說:「我不能便宜了那個狐狸精,我堅決不離婚,拖死這對狗男女。」
嫂嫂說:「你侄子馬上要上初中了,我們本來想給他單獨騰一個書房的。可是,你看?」
林紅原來只是說暫時落腳,這一眨眼,住了差不多快一年了。林紅自知理虧,說:「我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小房子,找到了就搬出去。」
「紅,我不是要趕你們母女走,你總得為自己和妞妞籌劃一下將來。」嫂嫂說,「你現在沒收入,不能總吃老本吧?帶著妞妞,你也不方便找工作。如果想再找人,你現在37 歲了,又拖著一個孩子,不是我說你,你這條件在北京真找不到好的。」
林紅眼圈紅了:「大嫂,你說我該怎麼辦?」
嫂嫂說:「你不是有英國綠卡嗎?你還是帶著女兒回英國吧,聽說那裡的福利補貼高。」
林紅叫道:「那是人家給單親媽媽的補貼,我不要當單親媽媽!我不甘心。」
嫂嫂說:「紅,你不甘心也沒有用啊,人要往前看。哈裡不是答應離婚後,每月給你8000 元嗎,再加上政府補貼,你們母女的日子過得不會差。」
林紅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般往下掉,這裡容不下她了。幾個月後,37 歲的林紅孤身帶著女兒,登上了北京飛往倫敦的飛機。
她靠著飛機小窗,外面是白茫茫的,層層疊疊的,似乎永遠也穿越不完的雲層。6 年前的她,也是坐這個航班。記憶裡,窗外的雲彩是鑲著金光的千姿萬態,初出國門的她心裡充滿了小雀躍,小期待。
如今的她,是個離婚的單親媽媽了,不再期待,不再雀躍,只有心酸與茫然。
「媽媽,你怎麼哭了?不哭不哭,妞妞愛媽媽。」女兒用稚嫩的小手拼命抹去她的眼淚,一臉的關切與緊張。林紅一把摟住女兒,把臉埋在她的小肩膀上,眼淚流得更歡了。
到倫敦後,林紅先找了一個廉價旅館落腳,然後馬不停蹄,去政府網站填各種資料,申請廉租房與補助金。很幸運,這些申請很快都批下來了。
搬入巴肯區的二房一廳後,林紅把女兒送入了託兒所。
每個工作日,她突然有了6 個小時的自由時間,她開始申請小學中文老師的教職,每周去工作十幾個小時。
離婚一年多後,哈裡忽然通知林紅,他買了下周飛倫敦的機票,要來看妞妞。林紅有點意外:「你不是出差順便路過,你專程買票過來?」
哈裡到的那天,林紅帶著妞妞去接機,一年多不見,女兒看到風塵僕僕的哈裡,有一點陌生與膽怯,稍稍往母親身後藏了一下,哈裡張開雙臂,把林紅與妞妞一起緊緊擁入懷中:「老天,我太想念你們了。」
那個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兩年的隔閡與分離好像憑空消失了,林紅有一剎那的恍惚,仿佛哈裡只是去出了個公差,他們之間一切都沒有改變。
林紅把哈裡領到了家中,帶他參觀客廳、廚房,妞妞的房間、洗手間,哈裡連連點頭:「不錯不錯。」主臥的房門虛掩著,哈裡問,「臥室不方便參觀?」
林紅猶豫了幾秒,把房門推開了。房間正中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鋪著藍底碎花的床上用品,一旁的床頭柜上擺著一個小相框。哈裡瞟了一眼說:「你有男朋友了?他看上去比你年輕?」
「是啊,比我小10 歲呢。」林紅不無得意地回答。大衛是幾個月前認識的,一開始是林紅在健身房請的私教。他健美的身材,英氣逼人的五官迷住了她,他稍稍發出了一點信號,林紅就撲了上去。
「比你小10 歲?你覺得靠譜嗎?」
「嗨,哈裡,你的新老婆比你小了10 多歲,你覺得靠譜嗎?」林紅反唇相譏。
「是的,不靠譜。」哈裡長嘆一聲,「紅,你當時在北京為什麼沒有好好看住我?你為什麼就同意離婚了呢?」
林紅有點發懵:「你這是什麼話?你還怪起我來了?」
但她一直等的,難道不就是哈裡後悔的這一天?她想起當初子萱那個得意自信的笑容,那句「願賭服輸」。
終於,以牙還牙的機會來了。
哈裡在附近的酒店訂了房間,晚飯後回家,哄睡了妞妞,他卻指著客廳的長沙發說:「紅,不要趕我走,讓我在這裡住一晚。」
他碧藍的大眼睛裡閃著林紅熟悉的帶點耍賴卻又專注的目光。這兩年,哈裡好像滄桑了些,下顎往內收縮,原來的那點嬰兒肥完全消失了,反而增添了一層成熟男性的魅力。
林紅沒吭聲。哈裡轉身往洗手間走:「我先去洗個澡。紅,你不請我喝一杯嗎?」
林紅心神不寧地走到酒櫃前,用檸檬水調了兩杯白蘭地。
酒不能太濃,她不希望在醉意裡做出什麼會令自己後悔的舉措;酒精也不能太淡,不然辜負了這麼一個寧靜的曖昧的夜晚。
哈裡穿了一件浴袍出來,浴袍的腰帶鬆散地繫著,結實的胸肌與緊身內褲若隱若現。
林紅坐在沙發的一角,呼吸變得有點急促,她輕輕抿了一口手中的酒。
哈裡拿起他的玻璃杯,仰頭一飲而盡。他放下酒杯,走到林紅身邊,熟門熟路地吻了下去。
林紅輕輕地掙扎了一下「: 哈裡,你現在是有老婆的人了。」
哈裡的手熟練地觸摸林紅的敏感處,嘴上含糊地說:「那個女人都是裝的,結了婚就原形畢露了。」
林紅想起子萱的臉,有一種復仇的快意。哈裡溼潤的吻,好聞的沐浴露的香味,喚醒了他們的水乳交融的全部記憶。
「哈裡,你還愛她嗎?」
「不愛了。懷孕後,她變得更加面目可憎。」哈裡的呼吸也急促起來。
懷孕?林紅猛然醒悟,一把推開哈裡:「哈裡,你這個渣男,背著懷孕的老婆出來偷吃?你馬上給我走!」
哈裡悻悻離去後,林紅自己也有點糊塗,這本來是報復那個狐狸精的最好機會啊,她為什麼叫停了?因為道德觀?不是,她並沒有聖女心。
因為大衛?不用別人提醒,她也知道二人之間的關係是今日有酒今日醉,不能期盼未來。是因為她自己。
年輕時,她幻想有一份天長地久的感情,期待找到一個好男人成為她終身的依靠,卻被那段婚姻狠狠打了臉。成為單親媽媽後,她明白喜新厭舊、薄情寡義是好多男人的本能,那為什麼非要找個男人給自己添堵呢?
她為什麼要讓自己陷入一場渣男的爭奪戰中?哈裡也好,子萱也好,都不值得讓她耗費心神了。
單親媽媽,也可以獨自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