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修版《射鵰英雄傳》中,有一個讓天下「金迷」痛心疾首、齊呼夢碎、恨不得以頭搶地的修改,那就是傳說在這一版中,黃藥師的真愛,並非黃蓉之母馮蘅,而是他的徒弟「鐵屍」梅超風!試問當年三聯版、連載版的老讀者,有多少人曾被黃馮之間悽美的曠世絕戀所感動,如今卻說你們被忽悠了,馮蘅只是替代品,擱誰誰受得了?
老金迷我也曾信有這一修改,新修版都寫了,黃藥師反覆抄寫歐陽修愛慕外甥女的詩,一副證據確鑿的樣子,不由得我不信!為了維護金老並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筆者還曾撰過一文,力證金老不是老糊塗了,這一修改是出於時間線的考慮,雖然有點因小失大,卻也有其合理性。
直到最近有閒,把新修版「射鵰」全部盤了一遍,我才發現不是那回事,黃老邪被冤枉了,黃梅所謂的「師生戀」,是被書中一個不懷好意之輩傳出來的,看看新修版中馮蘅和梅超風的待遇就知道,這不過就是捕風捉影,黃蓉之母馮蘅死前也早說出過真相!而黃藥師支持楊過娶小龍女,恰好證明黃藥師對梅超風霽月光風!
1、黃藥師傳出「師生戀」,有一罪魁禍首
黃藥師和梅超風傳出師生戀的關鍵證據,便是黃藥師謄抄歐陽修詞的紙箋,而那紙箋卻是曲靈風神色古怪,拿給梅超風的!這曲靈風愛慕梅超風已久,自打梅超風到了青春期,便會目不轉睛盯著她看,把人家姑娘看到害羞,可他雖是黃藥師的徒弟,卻比黃藥師小不了幾歲,還結過婚,帶著個女兒,是個鰥夫,在桃花島的擇偶市場毫無競爭力。
當時現場情況是這樣的:只見曲靈風神色古怪,一聲不吭,拿著一疊白紙箋,一張張放在梅超風的面前,上面是黃藥師飄逸的字,每張都寫著那首「江南柳,葉小未成蔭」。曲靈風一邊讓梅超風看,一邊解釋,這是歐陽修的詞,歐陽修喜歡他外甥女,才做了這首詞吐露心意,然後一臉詭秘的看著梅超風:「你猜師父為什麼特別愛這首詞,寫了一遍又一遍?」
見梅超風沒有反應,曲靈風便又揚起手中的紙箋,讓她看清那上面寫得『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一句,然後再湊近點問:「小師妹,你懂了麼?」而等到梅超風紅了臉,說要告訴師父,曲靈風便立馬慫了,苦苦哀求說,師父知道了要打斷他的腿!
可黃藥師抄這詞的真實情況是怎樣的呢?幾日之後,梅超風去黃藥師的書房,見黃藥師抽出一摞紙箋,十分心慌,生怕又是那首「江南柳」,可是她拿過來一看,每張抄的都是朱敦儒的一首詞!也就是說,黃老邪本就有謄抄詩詞的習慣,遇到喜歡的,就會反覆抄寫,哪裡是假借一遍一遍謄抄「江南柳」,寄託自己難以啟齒的感情呢?
至於梅超風和黃老邪相處的日常,那更是再正常不過!梅超風問他為啥總是抄這些老啊老啊的詩詞,黃藥師便嘆道:「師父文才武功再高,終究會老,你也在一天天的長大,終究會離開師父的。」梅超風說自己永遠不離開他,黃藥師便苦笑說她:「真是孩子話!」梅超風說服侍他到一百歲、兩百歲,黃藥師便搖頭笑道:「多謝你,你有這樣的心就好了。」
黃藥師是不罵梅超風,疼惜梅超風,只要梅超風拉著他的手輕輕搖晃懇求,他便梅超風要學什麼,他就教什麼……可這又有什麼問題嗎?這不就是一對親密父女的日常嗎?這世間不只有男女之情,不是一個男性對一個女性關照,便必定心有邪念,也可能是欣賞,可能是愛護,更何況還是這種隔著輩分的關照!
不久之後,梅超風嫌棄曲靈風太老,陸乘風、武罡風、馮默風太小,跟陳玄風談起了戀愛,黃老邪啥也沒說,被嫌老的曲靈風就不幹了,把陳玄風堵在梅超風屋子裡揍,一邊揍,一邊大喊:「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是誰寫的字?我饒得你,只怕師父饒你們不得!不是我自己喝醋,我是要替師父出氣!
可是從頭到尾,黃藥師哪有一絲絲曖昧逾矩?一直都是曲靈風在自說自話,給師父加戲。我甚至懷疑曲靈風拿「江南柳」給梅超風看的動機,喪偶有女的他競爭不過年輕師弟們,便拿黃老邪鎮著梅超風——我得不到,大家誰都別想得到!
對曲靈風散播八卦、毆打同門這件事,黃藥師的處理結果是打斷曲靈風兩根腿骨,然後逐出師門,在古代,曲靈風已經是在破壞師父的名譽,這種處理已經算很仁慈了,至於梅超風和陳玄風,黃藥師並沒有處置他二人,只是對他倆冷淡很多,其實這個也能理解,別人都說他跟女徒弟不檢點,又因此鬧了很大的不愉快,可不得又惱火又避嫌?
2、馮蘅的待遇,絕非替代品能享
其次,在新修版中,黃老邪和馮蘅的恩愛程度,並沒有一點點削減,書中反覆在說「黃藥師自與夫人結褵之後,夫妻情深愛篤」、「黃藥師對妻子情深意重」!
馮蘅的墓外,種的還是黃師藥精選的天下名種佳木,四季花開,異卉爛漫;馮蘅的墓內,供得還是黃師藥從天下搜羅來的各種古物珍玩、名畫法書;馮蘅的棺材,還是價值連城的楠木和白玉所造,他認為只有這樣才配得上她;馮蘅的畫像還是黃藥師親手所繪,溫雅美麗!
黃蓉小時候,黃藥師還是經常抱她來母親靈前,絮絮述說父女倆的生活瑣事;黃蓉長大後,他還是會背著黃蓉,來妻子靈前說妻子死後,自己是多麼的孤寂難受;而他殉妻的計劃也沒有一絲改變,還是造了個膠底大花船,準備讓大花船載著妻子和自己,一起駛入大海,波湧舟碎之際,吹著「碧海潮生曲」,跟妻子同葬身萬丈洪濤!
看到女兒不舍郭靖,纏綿萬狀時,黃藥師還是如遭電擊,因為馮蘅死前對他正是這副模樣,這副情狀當年使他如痴如狂,直到現在,還日日在他目前浮現;而當他把洪七公、周伯通、郭靖騙上花船,還是來墓室向亡妻驕傲的宣布:「我在一日之中,為了你而殺死三個高手,償了當日許你之願,他日重逢,你必會說你丈夫言出必踐,對愛妻答允下之事,可沒一件不做。嘿嘿!」若馮蘅只是替代品,哪裡會享到這種待遇?這明明就是被愛入骨髓的嬌妻!
我們反觀梅超風是被黃老邪如何對待的呢?在牛家村,黃藥師還是跟歐陽鋒站在門外,看全真七子幾乎把梅超風打死,歐陽鋒喊破,他才現身;梅超風死後,他還是拿梅超風的屍身當做武器,來鬥江南六怪,渾然不顧六怪的兵刃,舉著梅超風的屍身便擋,你能想像黃老邪這麼傷害馮蘅的屍身嗎?
而等到黃蓉在密室一現身,本來準備帶走梅超風屍身的黃藥師還是一下喜出望外,別的什麼都置之腦後,把梅超風屍身隨手一放,趕緊來探女兒的脈息,看她有沒有受傷,梅若華又怎樣呢?還是長得像愛妻的女兒更重要!
3、馮蘅死前,早就說出過真相
其實當年黃藥師對梅超風到底怎麼回事,馮蘅也曾向梅超風做過解釋!梅超風說有一日馮蘅把她叫到身邊,對她說黃藥師贊她很好,很有孝心,又身世可憐,讓馮蘅多關照她些,只是男師父不太懂女孩子的事,很多事照顧不周,讓她「有什麼事,要什麼東西,只管跟我說好了」。而後馮蘅又說:黃藥師連日鑽研《九陰真經》,桃花島的功夫已經有通天徹地之能,又何必再去理會旁人的武功?「唉!武學之士只要見到新鮮的一招半式,定要鑽研一番,便似我們見到一首半首絕妙好詞,也定要記在心中才肯罷休。」
這上下兩段連在一起,就是馮蘅在暗示:你師父之前抄的那半首詞,不過是因為覺得那首詞很妙,反覆謄抄就是為了記在心中,你不要多想,你想跟你師兄陳玄風成親,不必因此難以啟齒,只管跟我說就好了!本來這麼一來,皆大歡喜,只可惜梅超風不夠聰明,沒聽出來這明明白白的弦外之音,陳玄風又心術不正,梅超風跟他一說,他反而動了《九陰真經》的歪心思,兩個人偷了《九陰真經》逃走,一再被徒弟背叛的黃藥師怒火攻心,一氣之下將所有徒弟打斷腿,逐出師門,馮蘅強行默寫《九陰真經》被累死,桃花島全盤皆輸!
馮蘅能暗示梅超風,當年黃藥師抄「江南柳」那首詞,不過是為了記住,說明黃藥師跟她真是無話不談、親密無間,也說明曲靈風說出那話,不過是造謠——若是黃藥師真曾對梅超風有非分之想,他又怎敢跟妻子說,難道不怕妻子誤會?
4、娶馮蘅、支持楊過,恰好證明黃藥師光風霽月
眾人說黃藥師愛梅超風,還有兩條論據,第一是黃藥師擇偶對象是跟梅超風同齡的馮蘅,第二是黃藥師支持楊過和小龍女的師生戀!又說黃藥師愛梅超風卻不敢娶,有兩大原因,第一是自己年齡比梅超風大太多,第二就是因為不敢跨過師生戀這一步,他支持楊過師生戀,就是為了彌補他心頭的遺憾。
大家細品黃老邪愛梅超風的第一條論據,和黃老邪不敢娶梅超風的第一個原因,分明就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如果黃藥師因年紀大,愛梅超風卻不敢娶,他為何敢調頭就娶了同樣屬猴的少女馮蘅?而且馮蘅跟梅超風除同齡外,再沒有相似之處,梅超風黑如鐵屍,馮蘅白如牛奶,梅超風很不聰明,馮蘅卻被黃藥師贊「通靈有如天仙」,說馮蘅是梅超風的替代品,幾乎就是在小龍女是傻姑的替代品!
中秋節時,馮蘅去廚房做湯後,黃老邪喃喃醉話:『再沒人胡說八道,說黃老邪想娶女弟子做老婆了罷?」這幾乎就是在說:你們看看我老婆馮蘅,這才是我黃老邪的眼光啊!
而說黃藥師愛梅超風,卻不敢師生戀,只敢慫慫的支持楊過,來彌補心頭的遺憾,卻也低估黃藥師了,黃藥師之所以得了「黃老邪」這個諢名,便是因為他是金庸筆下第一放誕詭僻之人,非湯武而薄周孔,最瞧不起禮法那套,不知做過多少讓時人瞠目結舌的事情!
黃蓉說,如果郭靖娶華箏,心中只有我一個,那我就嫁別人,心中只有他一個,我是桃花島的女兒,嫁的人怎敢不許我跟靖哥哥好?旁邊江南六怪都驚呆了,黃藥師卻怒給女兒點讚,說桃花島的女兒不能吃虧!楊過跟他講了他跟小龍女的師生戀,黃老邪立馬出來力挺,說將來有人敢阻止你倆的婚事,黃老邪第一個跳出來不答應!自己的事情不敢出頭,卻敢給別人的事情打頭陣、擋槍子,這於情理不合,娶馮蘅、支持楊過,恰好證明黃藥師光風霽月,對梅超風心無渣滓。
新修版《神鵰俠侶》中,金庸曾對歐陽修「江南柳」那首詞,親自做了註解,說就因一句「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歐陽修被人誣陷跟外甥女有事,引起軒然大波,幾乎釀成殺身之禍,在此處金庸專門做了一個小括號,括號裡有六個字:「其實並無其事」,黃藥師因這同一句詞,被傳出的所謂「師生戀」,就跟歐陽修的事情一模一樣,「其實並無其事」。
反而是梅超風信了曲靈風的話,處處拿自己跟師母作對比,尋找師父真的愛慕自己的線索,這分明就是一出「疑鄰盜斧」。而偷走《九陰真經》後,梅超風在真經上反覆抄寫「恁時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最後還在書上歪歪斜斜的懺悔:「師父,師父,你快殺了我,我對你不起,我要死在你手裡。師父,師父。」——因為誤會師父愛慕自己,她反而對黃藥師產生了一些莫名情愫。
最後我們復盤一下整件事情:所謂黃藥師愛梅超風,不過是曲靈風不懷好意,故意散播八卦,梅超風信以為真,心中反而有些莫名情愫,黃藥師憐梅超風如女,結果「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出仇」的故事!
好多金迷信了黃老邪愛梅超風,就是因為實在沒耐心系統讀一遍新修版,只窺一斑,造成誤解。其實黃藥師一點沒變,還是那樣的風流倜儻,馮蘅一點沒變,還是那樣無可取代,黃藥師跟馮蘅的曠世絕戀還是那麼的感天動地!當然,以上也只是筆者的一家之言,不知各位怎麼看?反正這麼想通之後,筆者心裡真是好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