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撈是關押舌欲的巴別塔,沒人能在這裡空腹而歸,但新人一般在排隊等號這一階段就撐不住了,這都要怪罪於門口那盆免費的爆米花。
在夜幕初下的九眼橋頭,你隨時都能看見被爆米花撐飽的醉客,他們剛才只是去海底撈排了個號而已。
老撈們常講,在海底撈排隊期間,你可以玩手機,也可以窺視別人玩手機,但切記不要去吃那盤免費的爆米花——你如果吃了,那你鐵定就飽了,快點回家,還能趕上新聞聯播。
他們還講,海底撈爆米花會給人留下戰痕般的記憶,但記憶不會長久,因為過去都是假的,海底撈爆米花是某種比記憶更加可貴的東西。
有了海底撈爆米花,其餘的爆米花只配被稱作膨化食品——關鍵它還是免費的,這很重要。
從某種程度上來看,海底撈入席其實是從爆米花開始的,而之後的菌湯與滑牛肉不過是飯後甜點罷了。
很少有人能夠準確形容出海底撈爆米花的滋味。
它是爆米花,卻少了一些普通爆米花該有的大開大闔,它看上去只像是一顆未經人事的殘缺玉米粒,你把它丟進嘴裡,甚至會產生一種欺負弱者的羞恥感。
但當你被某種高層次的鹹甜味衝擊腦門時——這在你舌尖接觸它的一瞬間就會發生——你又會覺得那些輕巧的外表不過是投影,是高緯度空間投射至你眼前的困惑與假象。
它的本體應該是一顆恆星或是一場雨。
在海底撈就餐時,你能聽見這世界上最寬容的一句話,那句話通常出自服務員之口。
「你好,爆米花不夠還能加。」
就像浪子回頭。
前兩天我請舅舅吃了頓特價海底撈,初衷是想交流一下文學方面的創作思緒,比如如何真正寫出海底撈的爆米花。
但入座不到十分鐘舅舅就開始猛磕那碟仙豆,我根本勸不住——這情況幾乎跟他上次落入傳銷魔窟時一模一樣。
「如果一定要形容海底撈的爆米花,你首先要如哲學家般創造出一種全新的語言,這語言必須包含生命,火焰,副詞,以及欲望」,這是那天舅舅離席時說的,我覺得他在給我某種指引,我就快要懂了。
然後我就給舅舅喊了代駕。
雖然舅舅這番話帶了點民哲的土味思辨,並且故弄玄虛,但不可否認的是,海底撈爆米花是真的不簡單。
當你在淘寶搜索海底撈同款,第一個彈出的關鍵詞就會是爆米花——這是大數據的宏觀視野,不帶感情,總是真實如初。
這隻代表著數百萬的點擊以及幕後無數次的渴望。
你也常能在網上看見一些對海底撈爆米花的痴心模仿,很多人茫然的求著爆米花的配方。
但這基本上不會成功,這個難度就像在廚房裡用電磁爐重演宇宙大爆炸。
多年以後,當我再次踏入九眼橋頭的海底撈門店,我仍會想起第一次在海底撈猛磕爆米花的那個無所事事的星期六。
那是一個常被人遺忘的秋天的下午,我帶著一顆破碎的心走進海底撈前排隊的人群,用無盡的爆米花填補傷痕,然後全身而退。
來源:beebee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