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最深的，50多年前的姥姥，和我們住一起。那時候她該有70歲，滿嘴沒剩一顆牙，吃飯咽菜，都是「啵啵」後吞下去。「啵啵」是古語，看著是咀嚼，其實也是咀嚼，就是沒了牙齒，用牙床嚼。沒一顆牙的牙齦，我那裡的老話叫「沒（mū）牙殼」。
那時小縣城還沒什麼水果，白蘿蔔多，一年吃三季，秋、冬、春。我見到最多的是姥姥吃生蘿蔔。沒牙的老太太怎麼啃蘿蔔呢？姥姥有智慧，她用一個銅錢當道具，一手拿錢一手拿蘿蔔，把蘿蔔肉一層層刮成碎末，夠一坨了，用銅錢刮起來送進嘴裡。就這樣一上午可以吃完一個蘿蔔，就剩個空殼。很像我們吃鹹鴨蛋，偶爾能吃到一個，捨不得一下吃完，上面敲個洞，筷子細細挑出來，最後剩個乾乾淨淨的鴨蛋殼。
我有個同齡朋友，身體很好牙口不好，可他很有女人緣，娶個年輕老婆，能為他生4個孩子，都是剖腹產。幸虧最後一個是兒子，否則還打不住，這女人肚皮真剛強。
我們認識有20年，早見著他愛吃魚，以為他海南長大，本愛吃魚，其他就沒多想。每次來我家喝酒，我都以魚為主菜，或清蒸或燉或燒。後來多次發現，他基本不吃硬食物，才明白過來是牙口不好。蘋果鮮桃不能啃，還不想喝榨果汁，給他準備了黃桃罐頭，問題解決了。
我自己8年前也出過牙口事故。右上第二顆後槽牙，在挨著的智齒長期欺負下，患了牙髓炎。又沒看醫生，結果一疼大半年，吃止痛藥對付。然後鬆動，找到種牙的牙科醫院，從拔牙到種牙折騰一整年。這期間刻骨體會到牙齒的重要性，想到姥姥多麼智慧，還能想著法啃生蘿蔔。
現在廚房加工電器豐富了，果汁機、破壁機，精密的、簡單的都有，想吃水果不再難。早期產品果汁機還好說點，削皮去核切塊放進去，打成果汁。如今的新產品破壁機，就不要這多麻煩，直接地剁幾塊，按下鍵就成果汁。
這樣吃水果，把實體搞成汁，嚼都不用，牙口省了。可是在省了牙口咀嚼的同時，也失去了咀嚼的樂趣，要知道牙齒撕咬、研磨的感覺，才是生命最深處的快樂。要不當年姥姥也不會用沒牙殼咀嚼，現成的榷蒜小手窩，放裡面也能搗成渣汁。
我在那一年多治牙期間，試過一些水果吃法，才有這樣的感想。吃東西不僅僅要的是營養和味道，口感尤其重要。打個不好的比方，重症病人不能吃東西，靠鼻飼。可是一旦恢復吃飯能力，立馬要自己吃。儘管鼻飼的食物營養全面，可不是那回事，不僅體驗不到生命的樂趣，而是得到相反的恐懼。
這就回到正題。吃水果，牙口沒問題的就不說了。牙口一旦出現問題，痛、發炎、鬆動等等，都是不可逆轉，只會繼續往壞的方面發展。這時候保養目的很明確：讓變壞的速度慢些、再慢些。反映在吃水果上，就是能節省牙口就節省，既要得到咀嚼的快樂，又要吃到原生的味道。
比如水果罐頭就是。比鮮果軟，很容易咀嚼，還保持有水果原來的味道。尤其是黃桃罐頭，恐怕有上百年的歷史，打我記事起就是老人的奢侈零食，不得病患還吃不著，捨不得買。如今還是這個價位，一罐才合5塊錢。前段時間有人出題，說40年來有哪些好東西沒漲價？我第一個說的就是黃桃罐頭。還是兒時那個味，還是老價錢，還是那麼好吃。